【“医者,治病救人。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这是本分。”】一张苍老瘦黄的脸上满是沟壑,老头儿已是病入膏肓,一双黑眸看过来时依旧是那么的炯炯有神。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游医,把守着生与死的路口,代价是散尽家财,豁出性命。
【“丫头啊~为医、唯一。有时候,咱就是病人求生路上唯一的指望。”】
“那若是有人一心求死呢?”
老头笑眯眯地回道:“那就在他还活着时,尽量别让他去死。”
姜离撇撇嘴,不屑道:“你可真是个菩萨。”
那时的姜离,趟过沸水,做过药人,杀过鸱鸮,睡过坟地尸野。她爬过闹事荒野,十数年间活如虫豸。
圆滑、心狠、性冷如铁。
她曾以此存活,即便后来被老头儿救下,错位的骨头也被打断重新接好,她依然对所谓的仁者之心嗤之以鼻。
救人?有吃人快吗?
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是人。
世道吃人,战争吃人,爱憎吃人,贪欲吃人。
人,吃人。
但老头不这么认为。
一年又一年,他带着姜离走南闯北,风雪无阻,砥砺前行。
他救过试图袭击他的流民,闯过战后尸横遍野的土地,他满手鲜血不为杀戮,他殚尽竭虑治愈百病。
他以一世功德抢回了姜离的人性,生拉硬拽着那个孤僻冷血的女娃,学医、救人。经年累月,不厌其烦。
世间疑难杂症不知凡几,而瘟疫,他们更是大大小小不知经历过多少次。
不过今日,已是她一人独行。
姜离环视周围一圈,不过短短四五日时光,这个昔日粮食贸易的热闹城镇,便已似人间炼狱。
无论是纳凉玩耍的小院,还是平素过路的巷子,横七竖八躺满了痛苦不堪的病患。
那微弱又短促的呼吸,苍白清灰的面与唇,麻木黯然的双眸,无一不在诉说着极大的伤害。
手臂、小腿、脖颈,一块块逐渐溃烂的红斑甚至延伸到了头部,姜离戴上了一双羊肠所制的手套,蹲在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身躯前。
“他要死了。”
像是被砂砾碾过一般的低哑声线从身后传来,颀长的身影遮挡住了光线。他声音不高,语调平静的仿佛在说:他要睡了。
姜离没应声,她正小心翼翼的剥开这具身体溃烂的红疮,发现了一团团隐匿其中的细密白泡。
“劳烦让让,你挡着光了。”姜离轻声道。
影子挪开位置,还顺便蹲在了姜离的另一边,从打开的药箱里拿出一卷纱布,递给了姜离。
“我想你该是要用这个。”他说。
“多谢。”
姜离把纱布搓成一股绳,轻轻地擦拭着白泡处,白泡瞬间破裂,混杂着血丝的脓液缓缓渗出。
确实是“白疱疫”。
许是感觉到了疼痛,那双空洞的眼眸无意识的左右转动,痉挛的十指愈来愈僵,已无法再抓住任何能依仗的东西了。
一行浑浊的泪水顺着干裂的眼角缓缓流下。
“别怕。”姜离将手中的药丸捏碎,一点点喂进这个人的嘴里。
影子开口道,“还浪费药做什么。”
“能让他舒服些。”
姜离偏过头,目光落进了一双潋滟冷淡的黑眸。巷口有淡黄色的光晕折射在男人半隐半现的面上,令她觉得有些晃眼。
这个男人,很美。
眉如墨画目似凤,俏脸如玉唇含朱。
和女装在身却英气勃发、朗朗如日的元度截然不同,此人像……月,不是皎月似冷月。姜离脑中瞬时浮现出自己所见过的所有绝色女子,竟都不能同此人相比。
是个美得刺目的男人。
姜离挪开视线,扫过男人眼尾处的一小块红疮,其裸露在外的小臂上,两块大小不一的红疮也已经开始溃烂,有没有白泡尚不清楚,但疼痛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姜离探进自个儿的袖口掏了掏,随即摊开掌心,露出一颗小小的药丸:“止疼的,要来一个吗?”
男人目光微闪,没有应声。
戒备心还挺强。
姜离耸耸肩就要收手,他却又拿过去一口吞了,信口道:“姑娘貌美,在下一时看入了神,对不住了。”
姜离随口回道:“不打紧,阁下貌美也没让我吃亏。”
男子闻言眉梢一挑:“外面来的医师?我没见过你。”
姜离点点头:“嗯。刚进来。”
“胆子不小。”男人哼笑着抬起下巴,示意她看看周围险恶的环境,又道:“你不怕?”
地上这人已经落气了。
姜离伸手替他阖上了双眼,心里默默道了声“走好”,这才侧身应了句:“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