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眼尖地发现,胡人衣袖中,露出了半截特别的东西,她连忙捡起来,放在手心端详,兴奋得耳朵都红了。
那是之前被胡人抢走的佛珠,由青金石做成,又称壁琉璃,佛教七宝之一,从遥远的西域传来,十分罕见。它通体为静谧幽远的深蓝,色泽纯净,又有点点金屑洒落其上,宛如众星丽于夜空。
“太美了,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石头。”少女两眼发光。
“这……是我的东西。”竺一禅慌乱地说道,他不知如何向一个陌生人证明,此物属于自己。
还好少女并没有怀疑,依旧爱不释手地盘弄着:“你从哪里搞到这么漂亮的石头的?”
她凑到竺一禅跟前,抬起头望着他,满怀期待地问道:“我拿东西和你换好不好?”
她的双眼在蝶翼般的睫毛下闪烁。
竺一禅撇开脸,从她渴望的眼神中挣脱出,为难地说道:“这是我从小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请、请还给我。”
“我也有一直带着的东西,跟你换,你瞧瞧。”少女开始在身上翻找。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少女的动作突然停止了,她深深看了竺一禅一眼,然后匆忙把佛珠塞到竺一禅怀里:“那我不要了,你收好,快收好。”
“谢、谢谢。”竺一禅惊讶之余,松了一口气。
少女把目光移到别处,不再看那串佛珠,仿佛多看一眼,就无法克制自己的慕恋。
“这也是你的东西吗?”少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竺一禅闻声望去,只见少女从带头大哥心口处,抽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它们泛着陈旧的微黄,但被折的方方正正,看上去是用心保存的。
“不是。”竺一禅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些都是一封封未寄出的家书。
“素真,我已经记不清离家有多久了,我走的时候,我们的女儿才出生,还没有取名字,现在已经取好了吧,千万别让咱爹娘插手,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太难听了,咱女儿一定要有个漂亮的名字。
素真,今天我拦路抢了别人的吃的,吃完我就哭了,我太想你做的饭菜了,但如果被你知道我成了一个强盗,你还愿意做饭给我吃吗?天实在太冷了,我穿着单薄的兵装,我真讨厌这身衣服,但我只有它,做梦都在穿着这身衣服厮杀,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素真,我好想回家,我想见你们,可是我回去的话,一定会连累你们。从战场上逃出来的兵,我会被军法处死,你们也会被人耻笑吧。你呢,你也会觉得我是个懦夫吗?素真,战场实在太可怕了,十个人当中,只有两三个人活下来,跟我一批被征兵的,都已经死光了。留在战场上要死,做逃兵也要死,难道我只有死路吗?
素真,我太高兴了,我看到了回家的希望。我得到一些消息,皇帝下令诛杀佛教徒,好多和尚逃了出来,我想,如果我能抓到他们,说不定能将功抵罪,这样我就能和你们团聚了。素真,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竺一禅沉默地看完信,心中五味杂陈。
他望了望地上的尸体,每个人身上都插着两三根箭,箭箭均中要害。带头大哥依旧瞪大着双眼,那个叫素真的女子,再也等不到丈夫归来。
“上面写的什么?”少女使劲儿扫视着竺一禅手上的信,好奇地问道。
竺一禅回过神来,问道:“你不识字?”
少女摇摇头:“这是汉文吗?“
“这是鲜卑文,他们是大魏的士兵。”
“原来是鲜卑人。”少女恍然大悟,“你也是鲜卑人吗?”
竺一禅目光躲闪,没有回答。
他将家书重新折好,放到带头大哥的手里,最后轻轻合上了逝者的双眼。
做完这一切后,他郑重地对少女说道:“女施主,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但……”
“我不叫女施主,我叫苍云。”少女打断道。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名字也不代表我是谁啊。”
竺一禅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好,苍云施主。”竺一禅心平气和地说道:“贫僧十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杀业乃重罪,业重者,堕生死轮回,永难解脱,还请苍云施主,以后不要再妄动杀心。”
苍云愣了半晌,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杀他们?”
“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便他们穷凶极恶,终究是一条条性命。”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苍云强调说,“一旦与他们交手,我不先杀了掉他们,他们就会杀掉我。”
她娇艳的脸上,透着一种未经驯化的残忍和天真,夺走了好几条人命后,没有丝毫的罪恶感,还振振有词地反问着:“他们在这片地方,烧杀抢掠很久了,我杀了他们,能救下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