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崇十一年,槐月十四。
午后阳光和暖,熏风习习,四名俏丽侍女候在倚香阁廊庑下,皆是面色镇定中又隐含一丝焦虑。
一阵强风吹过,廊下悬挂的几只精致琉璃吊羽风铃应风而响,发出阵阵清脆空灵的乐声,穿透力极强。
分明是令人赏心悦耳的声音,四名侍女却动作极快地分别伸手按住了垂落的彩羽,防止它们发出更多声响。动作麻利又安静。
提心吊胆做完这一切,彼此才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皎月缓缓呼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道,“不是早说了把这劳什子拿掉!郡主好不容易能小睡一会儿。”
其余三名侍女彼此看了看,面带犹疑喏喏低下了头。
皎月又看了一眼风铃,不禁叹了一口气:郡主半月之前去护国寺上香祈福,临走时遇到一穿着仙风道骨的游历老丈,当时他盯着郡主看了半晌,皎月正要上前训斥其无礼,却见对方笑眯眯捋着白胡须上前来,从宽大袖袋中掏出几只精致华美的风铃。
“贫道观小娘子容光焕发,气度不凡,命中有尊星,得财气以相资,然,德高而身弱,祖荫将衰。若要改命,绵延福祚,须寻正官星。”
皎月站在郡主身边,听至一半不禁秀眉紧锁。她也读过几个月书,故虽不解其意,却也能明白“身弱”、“祖荫将衰”不是什么好话,便开口斥道,
“哪里来的浑人老道,看清楚你面前的可是圣上亲封的荣华郡主,万不可信口开河!”
谁知那老道笑意不改,仍是那般望着她们。
沈嬿回终于正眼瞥了他一眼,却像是认定了此人是个江湖骗子。她打量着对方,目光轻飘飘下移,却在看到他手中的风铃时眼睛亮了亮。
“你这老道可真是大胆,不过算你好运,本郡主瞧你这琉璃风铃做工倒是不错,既如此,本郡主便买下吧。”
说完,抬了抬矜贵的下巴,示意皎月付钱。却见那道人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远了。
沈嬿回仔细打量了下那琉璃风铃,色泽均匀清透,日光下流光溢彩,璀璨夺目。本朝制琉璃工艺尚不发达,故富贵者也许见惯金玉,但琉璃却是有钱也难寻。更别提此等极品质地,哪怕外邦进贡给宫中的珍品也难出其右。
沈嬿回想起那老道一身褴褛,恐怕卖掉一只风铃便足够他一生衣食无忧,如今却白给了她。“真是个怪人。”
可问题就出在这风铃上。
皎月回忆着郡主自把风铃带回来,便开始出现一系列怪事:先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后来就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诡异之处便在这些梦大概率是会成真!
譬如郡主梦到大公子与人发生口角,隔日大公子就怒气冲冲说起此事;又譬如郡主梦到头发莫名断了一截,次日就在熏香时,被火燎去了一部分,所幸救的及时,郡主那精心养护的青丝只是被烧断了一缕,却也足够让爱美如斯的郡主心痛了。
正想着,忽闻倚香阁内传来些许动静。几人对视了一眼,便小心叩门入内。
阁内燃着安神香,乳白色的烟气丝丝缕缕从瑞兽炉口中袅袅飘出。琥珀蜜色的纱帐四面垂着流苏,隐约可见帐内之人正用一双藕白玉臂抚着胸口。
“郡主,都是梦,莫怕,莫怕。”皎月掀起帐子,用温水浸过的帕子给她擦拭布满冷汗的额头,口中轻声安抚道。
郡主的容色自是无可挑剔,杏眼桃腮,秀眉长睫,檀口琼鼻,全身上下透露着金玉堆中养出来的精致,无一处不赏心悦目。可当下却因为长久睡眠不佳,脸色越发苍白,眼下也有了淡淡的青色。虽如此,却分毫不损其美貌,反而多了几分病弱西子的娇怜。
沈嬿回从梦中回神,手还紧紧攥着皎月,力度之大,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她喘匀一口气,颤抖着道,“又是那个梦,阿兄他……”
沈嬿回回忆着这个几次三番纠缠她的噩梦,梦中兄长沈思齐奉命出征,结果不仅战败,甚至背上了贪军饷勾结外敌的罪名入狱。
贪军饷?真是天大的笑话。
沈父本是随先帝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因从龙之功定国后被封英国公。后来却在一场战事中英勇牺牲,沈母与其伉俪情深,竟于沙场殉情。后来二人事迹在京被说书人在各大茶馆酒楼争相传颂,成为一段佳话。
圣上感念其为国之奉献,特封沈思齐为明英将军,沈嬿回为荣华郡主,又赏赐许多财物,对兄妹俩更是亲厚非常。
因此,“贪军饷”与“勾结外敌”此等罪名,怎么看都是相当离谱!但梦中场景却是世人不仅信了,就连沈家也败落,兄长沦为阶下囚危在旦夕。
联想到之前的梦都会成为现实,沈嬿回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登时六神无主,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皎月扶她坐起来靠在床畔,宽慰道,“郡主莫要担忧,兴许只是巧合。您前天的梦不是就没有发生么?另外依奴婢看,那琉璃风铃亦是透露着一股子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