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有着它独特的寒意,天空中橘色的日轮让氤氲晨雾的大地披上了一层霞光。
风雪已停,地面银白的霜花深及脚踝,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面钻。
跟着队伍向前,方静言在走出屋子后才发现他们昨晚所待之处是城门东南角的临时木屋中。
缩着身子,直到他再次捧着木碗,喝下一口热乎乎的暖粥,这一日才算是鲜活了起来。
有了温粥和木屋续命,方静言忐忑地和一众流民站在城外的空地前,等待着此处长官的安排。虽说昨日阳城说会收留他们,但在一切尘埃落地前,谁也不能安心。
朔风呼啸,将封闭的门窗吹得哐哐作响,一道微微打开的窗门成了它们争先恐后进入的甬道。
盆中的炭火散发出更明亮的红焰,似乎要与这股不速之客一较长短。
房间内的人却并未发现这一情况,又或许发觉了,却并不在意。
“阳县首批接收的流民三千二百一十七名,全为男丁,年龄大多都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最小的十七,最年长的三十九,已全部登记造册。阳县留下了五百人,其余一千七百一十七人分别送去相邻各郡县,其中冲县四百人,昌县四百人,陵县三百人,剩下的六百一十七人全由石郡接收。”
相鸣话毕,周琸接着道。“四县一郡的律吏均已向流民宣教了政令,目前流民尚且安分无人闹事。”
“部分本地百姓担心发生里乌县之祸不肯让流民住进家中,冲县和昌县都在城中另择地方,搭建临时的棚帐等,等过了冬季再让流民自建房屋。”
各地的人口基本都是固定,大量涌入的流民不可能全都集中在一处。原是打算由官府出资租用民宅,到了雪化之后再让这些流民自建房屋定居下来。只是当地百姓恐惧流民作乱不敢收进家门也情有可原,各县官吏也不敢强求,只得择中如此。
抬手止住要开口的印宽,谢瑶的目光落在芮辉面上,问。“灵活通变,可如此。如今那些百姓如何?”
如何?芮辉咀嚼着谢瑶的这几个字,迟疑了一会,他似乎明白了。“寒天地洞,又经过长途跋涉,新入籍的百姓许多都病倒了,正在将息身体。”
拼着一口气走到如今,骤然得救心间紧绷的弦猛地放松,耗着生气的身子骨便支撑不住,多有病症发出来。谢瑶这才示意印宽说话。
“府库的粮食已运往阳县等处,拨下的银子直接购置冬衣冬被送至各处。夫人,府库快见底了。”印宽一副苦恼的模样看向谢瑶。
印宽是是蒯家养大的孩子,自幼伴在蒯浚左右,是蒯浚的左膀右臂,不止掌控着府库,还兼顾了州府的财政。
估摸着现下还会有大批流民入境的可能性很低,谢瑶直接忽略了印宽最后一句话。
其他属官又补充了各自掌管份内的工作,谢瑶的目光扫过众人,才再次开口。
“各位大人办事让我很放心,入籍百姓所用草药由府库出,”她的目光从卢冠身上转到印宽面上,后者虽说日常诉苦府库告急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朝谢瑶点点头。
谢瑶这才继续道。“离新芽生枝头还有不短的时日,待这些百姓身体好转,除了派二三人监督,日常个人自理,让县官给他们找活干。”
人一闲着就易生出事端来,给那些闲着的人找些事做,那些人也就没有空闲东想西想了。而拿府库的银两空养着这些新来的人导致内恨外怨,这是谢瑶绝不愿意看到的。
说罢那些新入籍的百姓如何安置,谢瑶话锋一转,朝着一位短须中年男人道。“仁平,各处学政不能松弛,育树教人百年之大业,乃立德养才之根,大冀、阗州重中之重,切勿疏忽。”
瞿承泽拱手应诺。
瞿承泽,字仁平,任阗州典学从事,州牧佐官,总领一州学政。
议事又持续了半个时辰至午时初才散,谢瑶没有如往常般留在书房处理积留的政务,她回到了后院,蒯黎正带着幼弟蒯真端坐在正院,等着母亲回来。
“阿娘。”谢瑶刚踏入室内,蒯黎便领着蒯真站起来朝她行礼。
因蒯浚过世,此后再未见过蒯浚的蒯真察觉到家中的变化,少了些往日的活泼,成日只跟在兄长身后。他朝谢瑶行礼后怯生生地看向母亲,眼中露出渴望。
“真儿,到娘这来,让娘看看你。”除了在学业上对孩子们严格,谢瑶也只是一位平常的母亲,她对待自己的孩子总是多了些耐心和温情。
“娘。”蒯真面上露出喜色,偷瞄了身旁的兄长一眼,见兄长没有反对,像只见慈鸟归巢的乳燕,张着小手朝谢瑶扑了上去。
朝后退了一步,身后的九里抬着手扶了一把,谢瑶才算是站稳了。
见母亲差点被幼弟撞到,蒯黎蹙起小眉毛严厉地喊道。“蒯真,无礼,你撞到娘了。”
被母亲揽住,蒯真没有那么怕兄长了,在母亲的手掌上蹭了蹭,他嘟起小嘴不满地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