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渊,杨帆就算再三按捺,依然从牙缝里渗出一丝丝不甚明显的焦躁与惶惑。
陆临渊用力捏了捏鼻梁,虽然心里的焦灼一点不比杨帆少,开口却很平稳:“没事的……双规只是一种调查手段,如果马局是清白的,督导组一定能查明真相。你与其操心不该操心的,倒不如把精力放在追查内鬼上,正好马局被带走、督导组进驻,这是启动内查的大好机会……”
陆临渊执掌刑侦支队多年,哪怕明面上已经不属于公安系统编制,实际的影响力和威望却半点不打折扣。杨帆从头听到尾,一开始惶惑的心不知不觉定了,仿佛被谁打了一针鸡血,重新抖擞起精神。
“放心吧,”他说,“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搞事?不挠他个满脸桃花,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陆临渊:“……”
虽然杨某人四六不着的性格十分让人无言以对,看在他危难关头勇挑大梁的份上,前刑侦支队长还是忍下这口气,没跟他一般见识。
“还有,”陆临渊沉声道,“嫌疑人虽然被灭口,未必没有其他线索,你让技侦彻查他的随身物品——手机、手提电脑,我就不信没留下蛛丝马迹!”
杨帆答应一声,干脆地挂断电话。
忙音传来的一刻,陆临渊的“平静”和“八风不动”缓缓褪色。他低下头,用手掌撑住额头,将大半个脸埋进冰凉的手心。
头顶空调暖风呼呼吹着,薛兰泽唯恐他单薄的身体禁不住临江市冬日的湿冷,特意网购了一台大功率暖风机,两股热流双管齐下,将偌大的客厅浸泡在一泊阳春三月般的暖意中。
即便如此,陆临渊依然手脚冰冷,仿佛身体里的血气都被数年来的殚精竭虑耗干了,无论如何也暖不过来。
他在无声的沉寂中运转大脑,试图用最短的时间理出个子丑寅卯,细微的脚步声就在这时响起,有人起身走到近前,挨着长椅半蹲下身。
陆临渊一颗没着没落的心忽然定了。
虽然凶险莫测的内鬼还没揪出,市局的定海神针在这个节骨眼上受到双规,虽然眼下的局势不比以往经历的任何一次险情平顺……
但至少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
“多大点事,至于吗?”薛兰泽抬起手,毫不客气地揉上陆支队紧皱的眉心,“不管这个内鬼是谁,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跟他合作的人逃不开世钧的影子——王世钊已经落网,可疑的人选只剩一个。”
陆临渊闭一闭眼,沉声道:“萧凌!”
“我对萧凌还有利用价值,正是因为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舍弃这枚棋子,他才会设局试探我,”薛兰泽沉声道,“既然我通过了测试,他下一步应该会给我点甜头,不然就白瞎了这么大精力布的局。”
陆临渊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脸色顿时沉下来:“你还要继续跟萧家兄弟接触?”
薛兰泽点点头。
陆临渊脱口道:“不行!”
要是换个人对薛大律师这般发号施令,早被她怼回去,但陆临渊不是“一般人”,薛兰泽也万万舍不得对他撂重话。她捧起陆临渊冰凉的手指,用力揉搓片刻,送到唇边轻轻呵了口气:“为什么不行?”
陆临渊不假思索:“太危险了!上次萧凌已经起了疑心,万一被他抓住把柄,你随时可能变成第二个叶炳森!”
薛兰泽只问了他一句话:“你当初请命卧底云滇毒窝时,有没有考虑过危险两个字?”
陆临渊无言以对。
“老头是我父亲……虽然他活着时,我跟他的关系称不上多融洽,但他毕竟养了我十年,”薛兰泽说,“他死得冤枉,活着时我没孝敬过他,要是死了还不能查明旧案、还他一个清白,反而躲在后面,眼睁睁看着你出生入死,我还配当人吗?”
陆临渊想说“怎么不配,只有你好好的,我才能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前”,但他知道这话说服不了薛兰泽,因此抿紧嘴唇,难得露出一点气急败坏的影子。
薛兰泽握住他冰凉的手指,送到唇边亲了亲,然后看着他微微泛红的双眼,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有你的战场,我也有我的,你做到了你能做到的一切,我要做的事却没做完。”
“这条路只能我自己走,谁也替代不了我……你也一样。”
事实证明,薛大律师六年的刑辩工作没白干,单论嘴皮子利索,三个陆临渊捏一块也不是她的对手。
争执到最后,没法以理服人的陆临渊只能将人薅到跟前,单方面堵住那张让人又气又恼的嘴。
与此同时,相隔小半个市区的临江市局中,技侦负责人赵九甄将一个密封袋装着的手机拍到杨帆面前。
“——这是跟着嫌疑人一起送来的,你看下吧。”
杨帆拿起手机,隔着密封袋一拨拉,瞳孔突然收紧了,只见手机相册中躺着百十来张照片,都是对陆临渊的跟拍照:有上下班乘地铁,在超市买菜,被薛兰泽强拖着逛商场,更多的还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