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粥铺回到住处不过二十来分钟的路程,薛兰泽没开车,送走了王珏就和陆临渊溜达着往回走。五月的夜晚并不冷,陆临渊习惯性的将手插进衣兜,只听薛兰泽温和地问道:“你傍晚去哪了?”
陆临渊是一个自主性很强的人,并且习惯了发号施令,很难想起向别人报备自己的行踪。薛兰泽也不是想打听什么,纯粹用朋友间熟稔又略带随意的语气问出来,听上去更像是不带杂念的关切。
陆临渊心头微动,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成了:“去看一个朋友,他之前出任务受伤,成了植物人。”
薛兰泽的语气越发柔和:“天有不测风云,有些事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尽力就好,不必太自责……”
陆临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隐约有种预感,仿佛自己在想什么都逃不过薛大律师明察秋毫的眼睛。
这种感觉很微妙,既熨帖,又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像是不穿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陆临渊略带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轻咳两声:“关于钱英的案子,我有个新的想法……”
他说到正事,薛兰泽立刻正色起来:“你说。”
“……如果钱思颖关于XQ部分的指证是真的,我有理由怀疑,像包建白这样具备一定社会经济地位、控制欲极强,甚至有一定自我主义的人,很有可能犯过不止一起案子,”陆临渊将几个小时前对杨帆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我已经拜托警方的朋友去查包建白的案底,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薛兰泽一点不奇怪陆临渊背着她采取行动——陆支队不是小王助理,习惯了以领导者的姿态发号施令,能在行动后告诉自己一声,已经是他没忘记“助理”身份的结果。
她沉吟片刻,忽然道:“我想再去看守所见一见钱英。”
他们上次去看守所时,钱英表露的态度十分抵触,既拒绝与律师沟通,也不想提起案发经过。逼得急了,她甚至表现出明显的自残倾向,逼着薛兰泽不得不中断问话。
如果陆临渊还是刑侦支队长,他可以强迫钱英接受讯问,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公职人员”的光环笼罩,作为刑辩律师,他们既没有权限,也没有权力逼迫当事人配合工作。
“从上次的情形来看,钱英并不情愿会见律师,如果再去,她很可能直接拒绝,”陆临渊迟疑了下,“你有把握说服她吗?”
薛兰泽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说这话时,一只手同样插在风衣衣兜里,指尖把玩着一支录音笔,里头只有一段录音——正是她白天跟钱思颖的对话。
这段对话在十二个小时后回放在钱英耳畔,面色憔悴的女人一开始表露出强烈的抵触情绪,但是随着对话展开……确切地说,是听到钱思颖说“我很后悔”“我其实没有怪她”时,钱英的脸色忽然变了,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是懊悔还是愧疚。
“……可能您不相信,但是干我们这行,每年都要跟不下两位数的犯罪嫌疑人打交道,久而久之,对判断谎言真假也有了些心得,”薛兰泽好整以暇地收回录音笔,悠悠地说,“根据我的判断,钱思颖说‘她不怪你’时,这句话是假的……”
钱英眼神涣散,并没有流露出过分激烈的情绪,显然早有心理准备。
“……但是当她说,她‘相信你是无辜的,希望你能平安无事’时,这句话是真的。”
钱英眼珠轻轻颤抖了下,没有焦点的视线陡然凝聚。
这点微乎其微的反应分毫不差地收入薛兰泽视野,她改变了坐姿,让自己的目光平视钱英双眼:“钱女士,从您方才的表现看,您似乎并不惊讶……这也很正常,因为您的疏忽与漠不关心,您的女儿沦为一头衣冠禽兽的玩物,受了整整四年的苦楚,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很难说自己不怨恨身为始作俑者的父母。”
“但您毕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血脉相连的挂念,除了您,她一无所有。从‘女儿’的角度出发,她希望您能平安无事,这也是人之常情。”
钱英死气沉沉的面孔仿佛被谁渡入一□□气,眼帘颤巍巍地掀了下。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您,”薛兰泽用她一贯的、平和而不疾不徐的语气说,“我之所以会接这个案子,是因为你的女儿找到我。”
钱英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身体下意识往前倾,手铐“哗啦”一响。
“我不知道她对您这个母亲抱有怎样的情感,但我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你能平安无事,”薛兰泽说,“或许在她心里,所有的恨都只是爱的另一面,比起眼睁睁看着您坐牢,她更希望的还是您能平安脱罪,用实际行动弥补之前的疏忽和过错。”
钱英哆嗦得越发厉害,她似乎想说什么,涌到嘴边的字句却被一堵无形的壁垒挡了回去。昏暗的会见室中,看不见的天人激战在女人单薄的胸口中爆发,半晌,她仿佛被抽走最后一丝精气神,眼睛里的光一分分暗下去。
“没用的……”她沙哑的说出会面后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