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晟二年,窗外寒风簌簌,滴水成冰,屋脊上的神兽身披一层厚厚的雪,冷眼旁观着白茫茫一片大地。
屋檐下,彼时还是十岁的宋允霁因为母亲难产去世正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三日不曾吃喝,任凭何人来劝都不管用。
他当时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明明前一天还是岁月静好,怎么自己一觉醒来,母亲和腹中的妹妹都没了。世界光怪陆离,变幻无常,只一瞬便夺走了他所有的快乐。
就在他躲在书房中不愿接受现实时,书房的门前传来轻轻的拍打声。
“二哥,是我,崇宁。”
他记得这个经常在后花园里玩泥巴的女孩,本不是父皇亲生女儿,但因为父母战死沙场,护国有功,特封为公主接进宫中由太后抚养。
他和她不熟,她来做什么?
“二哥,开门。”
拍门声逐渐变大,宋允霁一声不吭,并不想理她。
她像是读懂了他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再没有声音传来时,他才得了些清净。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了一地的清寒,透过窗纸将屋内照得亮堂。
“二哥,我冷。”
一个时辰了,她竟未曾离开!
宋允霁心中大震,终是给她开了门。
门外的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忙从门前的台阶上站了起来,她手捧几枝白梅,白梅挂雪,迎寒凌霜。见他出来,她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像是她的整个世界里只装了他一人。
进了门,他这才发现她快要冻坏了,头生寒酥,睫毛沾雪,冻得脸和鼻尖红彤彤的,两只手冰得犹如冬日的河流。
“二哥,你看这几枝白梅,我从花园里摘的。”
宋允霁将脸扭过去,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我不要。”
衣袖被一只小手拉住,七岁的女孩稚嫩的声音缠住了他。
“宸妃娘娘曾经跟我说过,她说我要是想阿爹阿娘了,便摘几枝白梅,将花瓣摘落葬于土下,白梅会将我们的思念和祈福传至地下的另一端。”
宋允霁迟疑着转过身来,母妃生前最喜白梅,若这番话真出自她口,那会不会是真的?
“这话真是母妃所说?”
女孩眨着天真的眼睛,认真答道:“千真万确呢。”
心底筑起的那道坚固城墙在那一霎那一砖一石地崩塌,在母妃的宫中,他和女孩一起将白梅片片摘落,埋在土里。他希望这些白梅,真的能将他的思念和祈福传至已经深埋于地下的母亲和妹妹。
在那之后,他和女孩都是深宫中失去母亲疼爱的孩子,他们形影相依,相互陪伴。
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掠过,宋允霁的答案早已了然于心。在这世上,能羁绊牵扯他的心的人不多,崇宁便是其中一个。
“我答应你。”
他对宋允泰说道。
——
夏侯曦淋了雨,受了寒,正窝在被子里自我反省。在后宫多年,她见多了后妃争宠耍的龌龊手段,但当这些手段用在她自己身上后,滋味迥然不同。
她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任刀俎随意落下,毫无反抗的本事。又如江上的一页孤舟,无依无靠,任由风吹雨打,只等孤舟翻涌入江。
如若这次不是二哥,她只怕身陷囹圄。以前自己在宫中深谙谨言慎行,独善其身之理,可有些时候并不是约束自身,祸患就不会降临。只有自身足够强大,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会懂得以卵击石的畏惧之理。
还有夏侯家,一群目光短浅,胸无正气的名门子弟,也是时候需要整治一下了。从前她刻意忽视,得过且过。通过这件事,她明白了侥幸之心不可有。要想不被他人拿捏,首先是让他人找不到错处。
十日后,河南赈灾贪墨案查清,无数贪官污吏牵扯其中,轻者下狱与镣铐为伴,重者满门血流成河。
人的贪婪之心经不起考验,当宋允泰有心设局时,除了捕获了网中那条心仪大鱼时,还有一些心甘情愿攀附在渔网上的小米小虾。
当夏侯耀胜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传来时,夏侯曦纵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黯然神伤一番。不管怎样,夏侯耀胜终究是父亲的弟弟,是她的亲人。
这个时节白梅还没有盛开,她便折了几朵假的纸白梅,在院子里的榕树下挖了一个坑,将纸白梅埋了进去。她的意思不是思念夏侯耀胜,而是在向父亲赔罪。是她无能,没有管好夏侯家,才会出这样的丑事。
当然这番结果还是二哥和宋允泰共同促成的,外人只道夏侯耀胜因履职不力愧疚自杀,并不知他犯下的事。也只有他畏罪自杀死了,才不至于牵连整个夏侯家。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因为夏侯耀胜的贪婪,害了那么多灾民和运粮的工人,他是死有余辜。
夏侯耀胜头七那天,夏侯曦回了一趟夏侯府。因着是畏罪自杀,不宜高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