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兰溪泽时已至黄昏。牌匾上朱雀神宫几个大字在晚霞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周围沼泽水域里,不时传来法力微弱小仙灵的浅浅低吟。
这里是第一重天的正南方,是我的神殿,也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我忘了在这里住了多久。
只记得兄长带我过来时我刚记事。毛都还没长齐,便被他扔在此处。之所以是“扔!”因为那时的兰溪泽是一片荒泽。朱雀宫伫立于上,犹如无尽深海中的一座野岛。
彼时六界刚平,规则方定。兄长将我带来,同我讲了好一番大道理。最后视而不见我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苦口婆心的说:你身为神将却是女子之身,未免平添些许娇气。他日你驻守南方,需得勇敢刚毅,方能护一方平安。
然后不顾众人劝阻,将我一人留在这里,头也不回的腾云而去。
我当时是有怨的,怨他的铁石心肠。但这种怨很快便被其他的东西取代。
那时的六界远不如现在这般四海升平。
众生皆苦,乱象丛生。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责任是在三百岁私自下界之时。空中妖雾弥漫,漫山遍野的断肢残骸,满目疮痍。鲜红的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浸过我的鞋底,形成一条条小溪。
“救救我!”
我抬头,看到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跑来,身体止不住的发颤,怯生生的望着我,眼里满是惊恐与哀求。
我伸出手,想叫她过来。话未出口,仿佛看见有什么东西滚落我脚边。天上下起了血雨,一滴滴的打在我身上,竟然比天山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时至今日,我已经记不得她的长相,只记得低头看向她时,她眼里的泪水,亮晶晶的,恍若天上的星辰。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朱雀宫。醒来时,手里正抓着一大把糕点,桌上摆满了空盘。
一个浑身雪白的少年定定的看着我。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白虎苏焕。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嘴里的东西噎了回去,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他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将水递给我。我仰头一饮而尽,这才压下身体的不适。
我再抬头望向他时,他眉头微皱。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担忧。
我心口一怔。所有的情绪瞬间溃不成军,刚刚压下的不适复又卷土重来。喉咙哽着什么东西,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我环视一周,原本晴朗的天宫突然乌云密布。那云很低,近在眼前,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苏焕拍了拍我的头,他雪白的眉毛似乎都要皱在一块。我想让他别担心,却感觉腹中翻江倒海。
我转过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我眼里的泪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多少东西,只感觉好像吐了好久。
苏焕很快就离开了,世道不稳,想来他陪我这半日已是不易。他走时给我留了一句话,他说:“你年纪尚小,我本就不同意白止将你一人留在此处。然事已至此,你也该有自己的打算。你身为一方战神,若次次如同今日这般,那该如何?降妖伏魔,惩凶除恶,乃你我之本分。往事已矣,红尘之中尚有万万人等你拯救。炼其本心,方能救世于水火!”
我似乎明白兄长的苦心。女子之弱,不在于身,而在于心。心有所靠自然会生出依赖之情。
然我不同。世间有多少人信我,依赖我,仰仗我。若我如他们一般,又如何能护他们周全?
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朱纱”。又拔下自己的金翎炼成法器,取名诛颜。至此,朱雀归位。
如今的兰溪泽一片繁荣景象,再不复往日时光。
朱雀宫宫门大开,院里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我走到凉亭刚坐下,倒了杯茶。一只五彩斑斓的小云雀从墙头径直飞来,在我面前化做一位少女。
她是我兄长带来的,说是路上捡的。至于是哪条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据我所知,现如今丹雀一脉是西王母座下弟子,身份尊贵,向来不出昆仑山。
“云央你可算回来了?”小云雀蹦蹦跳跳地朝我跑来,拉着我的衣袖轻微摆动。
我其实并不喜欢跟别人如此亲密。奈何这位小姑娘性格恰好与我相反,同谁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让人很是无奈。
她高兴的问:“今日可是要去境云宫?若是去将我也捎上可好?”
“是想去境云宫还是想见什么人?”我一边打趣她一边不经意的将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到底还是不经事的小姑娘,听我说完脸上立马飞上一片红霞,娇羞的低着头,糯糯的道:“云央你可莫要再拿我寻开心了。”
我本不愿打击她,但今日天色稍晚,我奔波一日有些疲累,遂轻声道:“今日不去了。”瞧着她逐渐暗淡的双眼,心生不忍,又补充道:“下次吧!”
她落寞的神情复又充满希望。
既然不打算去境云宫,从南海带回来的糕点便也无用武之地。兄长总是说我性子着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