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雪小了些。
盛栀夏前几天买了一个小投影仪,放在床头,画面正好映在床尾的白墙上。
洗完澡,关了灯拉上半边窗帘,卧室成了一个放映间。
小傻猫白天玩累了,天一黑就团在床头柜旁边睡觉,时不时呼噜一下。
盛栀夏窝在蚕丝被里看电影,一部年代已久但镜头语言丰富的黑白叙事片。主角们围绕着“谁说真话、谁说假话”,把进度条拉到了漫长的三个小时。
画面色彩沉闷,她看到一半开始走神,想起陆哲淮那几年,生活是否也是死气沉沉的灰色。
心疼难免,脑海中也一直有两只小兽,在回忆和当下之间频繁掐架。
然而消化一个悲伤的节点看似困难,实则很简单,只要等时间过去就好。
最多熬上半年,她就不会再为那道伤疤感到沉重。
真正让彼此为难的,其实是如何面对过去,以及这些年的种种变化。
这才是一件最难的事情。
至于那个由猫咪延伸出来的、不存在的“前男友”,既是陆哲淮的假想敌,也是他需要以旁观者角度才能看清的,一个过去的“他”。
白天在寺庙里,陆哲淮对她说了那些话,她过耳不进心,最后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背对着他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雪幕中。
从前他说的话里只有百分之五十的真意,她当百分之百来信。
现在反过来,哪怕他说的再真,她也只取三分之一。
她发觉“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不无道理。
有很多时候,她其实是在复刻陆哲淮曾经的行为——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模棱两可。
但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体会到她曾经的感受。
电影看到三分之二时,盛栀夏关了投影仪,打开笔记本连上Skype。
Bandile那边依旧卡顿,以PPT切换的频率问她好些了没。
她说好些了,最近还养了一只小猫,陪它玩的时候心情会自然放松。
Bandile很欣慰,还说新年快到了,建议她和家人朋友们一起出去旅行,看点新的风景。
她说朋友还可以,家人就算了。
通讯挂了之后,盛栀夏很意外地接到叔叔的电话。
听说盛祥皓最近患了痛风,时不时发作,现在骂人都骂不动了,听筒里的声音一派温和:“过年回不回家?”
看在对方已经五十多的份上,她尽量配合着,没有挂断:“你问我这个问题,难道很有信心得到一个肯定回答?”
盛祥皓好像有点感冒,咳了几声,缓了缓才说:“老爷子一直在住院,你也该回来看看,哪有真的和家里断绝关系的道理。”
盛栀夏靠着床头软枕,被子往上拉了一下:“我一个人过得很好,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少建一些烂尾楼才是您的正经事。”
电话那头轻叹一声,没像以前那样劈头盖脸骂她一通。
“你那个男朋友呢?”对方问,“还在一起?”
“你说哪个?”盛栀夏胡诌敷衍,“我这几年交了很多个男朋友,数不清了,不知道你问的哪一个。”
“算了,算了。”盛祥皓知道她不愿和他说话,开始老气横秋地抱怨起来,“你说你,毕业了我才知道你在纽约上大学,交了男朋友也不跟我说。你爸去世之后不都是我在管你,小时候还听话些,怎么越长大就越管不住了......”
盛栀夏沉默着,伸手开一盏落地灯。
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仍是潦草敷衍地,劝对方注意身体,说完便挂了电话。
长大之后有一个难解的现象,好像从前讨厌她的亲人,都开始莫名其妙地变得亲和起来。
他们不断回忆着某些还算温馨的瞬间,再诉一些生活上的苦,说他们多么不容易,勾起她的同情与理解。
小时候他们给她的只有打压和控制,而等她长大了,获得一些成就之后,他们在衰老的同时,态度也跟着变了。
她说不清这一点。
或许人和人的关系总在变化,能把握住的只有那么一瞬罢了。
也难怪从前那么喜欢陆哲淮,几乎称得上迷恋。
在她固执地想要摆脱家里人的利用和束缚,整个过程迷茫无助的时候,他的出现的确给了她某些无可替代的安慰。
可是放到现在来看,那些安慰与承诺,她已经不需要了。
也不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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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暖灯下烟雾缭绕,陆哲淮坐在沙发上沉思,烟灰缸里落了数枚烟蒂。
最近抽烟抽得有点凶,楼晟劝他学学几个戒烟的朋友,趁早把瘾断了。
“没有瘾。”陆哲淮淡淡反驳,指尖弹落烟灰。
楼晟站在一旁的书案前,稍稍弓着背练习草书,闻言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