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防备我留下跟佟家人说话呢?我心里嘀咕,却不能拒绝,只能跟着一道站起告辞。如此我兄弟十好几个的马车跟下朝一般鱼贯驶出佟国维府邸。
作为郡王,胤褆出行是有开路旗纛的。即有侍卫擎着五彩王旗纵马先行,沿途百姓避让出道路。如此三番,道清空了,胤褆的仪驾方才出发,然后胤祉,再是我……
坐在马车上,透过车帘缝隙看道边百姓开合唇舌,指指戳戳。虽听不到具体言辞,但也能想象议论的是我兄弟这是打哪儿来,要往哪里去。相信不用半日,全京城人都能知道佟国维女儿封贵妃、胤禩生母卫氏封嫔的好信……
马车在胤禩府邸门前停下,我兄弟又跟上朝似的按长幼顺序排好,跟着胤褆这位大哥和胤禩这位东道鱼贯跨过府邸门槛。
门堂里摆了十好几盆灵芝香兰,进门即嗅到一股子浓郁的兰花香。
民俗里芝兰除了代表君子,还寓意儿孙显贵发达。
胤禩今儿以兰芝装饰府邸,不是一般的自得。当然,更多可能是绮霞的主意。
因是一同进门,倒是省了贺喜的步骤,直接落座喝茶。待一刻,才刚在佟国维酒宴上一同喝酒的宗室外戚陆续上门,跟没见过似的又来请安寒暄……
酒过三巡之后,我终于见到了绮罗——穿一件大红刺绣芙蓉花的灰鼠褂子,坐在一群银鼠皮褂子的格格中跟白色羊群里混入的黑羊羔一般格外醒目。
我不免摇头:郭络罗太太竟是连件银鼠皮褂子也不给绮罗做?
眼见胤禩、胤褆领着我们兄弟进来,福晋格格们纷纷起了身。绮罗瞭眼皮看见,跟着站起,犹没舍得放下筷头的鸡翅膀。
“咳”胤褆清了清嗓,对迎上来的一众福晋展颜笑道:“都免了吧,今儿本王是来给八弟、八弟妹道喜的,不是来受头的!”
胤褆说得冠冕,实质大选在即,所有人,哦,连喜吃鸡翅膀的绮罗都老实地放下筷子跟着她家太太和绮云来给我兄弟请安。
我点头应酬着,心思全在请完安又坐回座儿继续啃鸡翅膀的绮罗身上。
对明春的选秀绮罗得多无望,我心说:才能做到这般旁若无人?
两年过去了,绮罗都没打算接受胤禟吗?
莫名有些高兴,旋即又感伤悲。
怨憎会,爱别离。绮罗厌恶胤禟,却要嫁给胤禟,我爱绮罗,却要看她嫁给别人。
人生实苦。
……
俗话说“天下大事有三虞,一河二路三官吏”,意思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有三件,第一件即是治河。京师地处北方,气候严寒,百万人口所需粮食多依赖南边省份供给——南方粮食从水路运输进京,即是漕运。
所谓“民以食为天”,为了京师的稳定,打前朝始就将“治河保漕”定为国策。
永定河是天津至北京的漕运要道。早在康熙三十一年皇阿玛就任命于成龙为河道总督,治理永定河。
过去几年,我在朝会上没少听梁九功念于成龙的治河经略,参与巡河却是生平头一回。
与塞外地广人稀不同,皇阿玛巡视河堤,所过之处,万民跪迎,皇阿玛露面,挥手演说“朕不辞寒冷、来巡河堤。特欲拯救尔等耳”,更是群情激昂,欢声雷动。
我身处其中,两耳所闻无非“皇恩浩荡”,目光所及皆是敬畏祈盼,说不激动那是骗人——原来这就是史书上载的民心所向。
当然为免露怯,人前我确也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横竖有胤褆在,万事有他统领做主,我只管在一侧旁听就完了。
胤祥尽管多次跟随皇阿玛巡河,但当着胤褆的面也跟我一样不肯多说一句。
俗话说“长兄如父”,胤褆皇长子的威仪跟太子的储君地位一般巍巍然然,毋庸置疑。
为保持人前精神,胤褆将每夜护驾巡营的差派给我跟胤祥,这成了我跟胤祥每天最自在的时光。
永定河的夜,星星跟塞外草原一般璀璨,月亮也似比京里皇宫的亮,河岸边连片的芦苇荡中间或传出夜栖野鸭嘎嘎的梦话。胤祥少年心性,听到了就必指使侍卫拿船篙去轰。及等受到惊扰的野鸭子扑棱棱飞上天,胤祥就张弓射箭,还不忘招呼我:“四哥,咱们比比!”
侍卫拣回射落的野鸭,就着永定河的河水洗剥,再生火烧烤,搭上一壶酒,即是当晚的夜宵。
永定河的夜风很大,半枯的芦苇烧起来烟比火大,烤出来的野鸭子半生不熟不说,还一股子烟熏火燎的焦糊味,加上调料不全,腌渍不入味,说实话,滋味着实不怎么样。但奇怪的是,我就是觉得开心,高兴,每晚伙同胤祥,乐此不惫。
快活了六天后我跟随皇阿玛回宫。在给皇太后和母妃请过安后我回到府邸,琴雅领着秀英、懋华、海棠、宁芳开中门迎我。
上房坐定喝茶,琴雅告诉我:“爷,李妹妹虽说出了月子,身上却还是不大好,爷得闲倒是瞧瞧李妹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