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薄薄雾气,挥洒在青灰色的砖瓦上。
落花成泥,化作尘土。鸣声叽喳,撕破了雨后的宁静。
城西库房前,有道纤弱单薄身影逆光而立,乌黑长发盈满了淡淡光泽。身着绛紫色绸缎绣桃花貂皮夹马褂,却丝毫不见老气,显得沉稳而定。
姜亿禾踏入库房,将阳光留在身后。
只见一个穿着蓝灰色圆领长衫,满脸落寞失望的男子坐在存放古松的隔间前发着呆。莺歌见状,踏着新鞋赶忙走了过去,也不顾刚才一路的小心翼翼的保护。
莺歌伸出手,拍了拍男子,娇声呵斥道:“韩深!发什么呆!小姐给你工钱就是让你在这发呆的吗?”
莺歌用手指戳着韩深的脑袋,暗自使了点力气:“怎么还不去工坊做工。”
韩深是□□宇的儿子,由于□□宇一直帮衬着姜荷月进行徽墨生产,以及玉镜墨的销售,他的儿子韩深科举不第,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姜家工坊,成为了帮工。
韩深这才抬起头,莺歌却被吓了一跳,手指竟也忘记移开了。
下巴上满是青黑色短短胡茬,双眼通红,眼下乌黑,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休息了。
韩深一向是个积极乐观的人,每天玩趣打闹,插科打诨,但是本职工作又会认真仔细,即使经历数次科举失败,但也仍然保持对诗文的热爱。
所有人都从未见过如此颓靡的他,莺歌也吓得蹲下,想办法与韩深进行沟通。
姜亿禾也走上前,关切地问询韩深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怎么青天白日的坐在库房前发愣。
韩深则怔怔地望着姜亿禾,旋即就又垂下了头,手紧紧地抓住了衣角,进行无意识地磨搓。然后满含悲伤地说:“库房里的这批古松在运送的过程中全都受潮了,无法再使用了。”
姜亿禾只觉一道白光狠狠地劈向自己,也不顾回答韩深,焦急地跑向库房。
潮湿的水汽迎面而来,层层叠叠依照次序排放的古松沉默地在隔间中,姜亿禾伸出手,抚摸在发皱的表皮,湿湿软软,轻轻一捻甚至还往下掉渣。
而制作徽墨最重要的树根,早已皮软,根本无法烧制炼烟。
姜亿禾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各大库房的存货都不甚多,这城西的库房中的古松还是从最大的西巷库房调进的,而西巷的库房昨天被烧毁,城西的库房今天的原料受潮了。
姜亿禾不得不怀疑这两者之间有联系。
况且这库房中的古松数量对不上号。
韩深是□□宇的儿子,今天又如此反常,实在可疑。
但姜亿禾暂时无法顾及□□宇这个人,她需要尽快回到府中,发出信件与古松供应商取得联系,并且需要加紧送货,不然整个金陵的工坊都运作不起来,每个工坊的存货撑不了三日,况且还有马板道预定了一百方墨。
姜亿禾与莺歌乘坐着马车往姜府赶去,快马加鞭,马车因行驶过快而颠簸,姜亿禾的心随着马车的起伏而跌宕,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姜亿禾的心,悬在高处。
被莺歌搀扶着下了马车,就看见有三辆马车横停在姜府前,辆辆都是好木头料子,雕金绘银,好不奢侈。
姜亿禾望着其中规制最大的那辆马车,上面刻有了“马”字。
还没等姜亿禾往府门走,门口的仆人就急匆匆地跑来,发丝在空中凌乱,气喘吁吁地说:“小姐,马老板和王老板来了,在堂屋等着小姐。”
姜亿禾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心中波澜起伏,但表面还是噙着淡淡微笑。
——
淡淡的檀香充斥堂屋,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漏出点点阳光。
马板道和王志远坐在堂屋的右侧,左侧则是□□宇。
□□宇见姜亿禾进来,好似想起身,但又顾及到马板道和王志远,又保持着坐姿。但有些坐立难安,手指抠住椅子。
姜亿禾恭恭敬敬地对马板道和王志远行了个礼,笑着问道:“两位伯伯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反倒显得我礼数不周了。”
马板道身着狼毛长袄,脚踏鹿皮长靴,见姜亿禾的行礼,他开朗大笑:“我们不整那些虚的。”
然后见姜亿禾落座,马板道眼珠子一转,从上到下捋了捋,开口道:“昨夜听闻西巷仓房与工坊大火,实在是天降横祸,令人痛心。”马板道连连摇头,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姜亿禾拿起白玉梅瓷杯,握紧,看着茶叶在杯中舒展,然后笑着说:“还好火扑灭地很及时呢。”
马板道又笑了两声,然后又紧接着来一句似是玩笑但又隐含着威胁的话语:“那我的一百方玉镜墨定能如期交付吧,我这可是要与外朝来的商队进行贸易的,为了促进合作,可别到时出了岔子,影响交流合作。”
王志远也附和道:“是啊,这可是为金陵谋福利的好事,这可是上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