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逢上辛日,西山车马营循例要去西郊圜丘巡防,方闲庭一时半刻回不来。
这就显出皂白来,柳青雪算好的日子。
是福不是祸,柳露桃狠狠心,进宫。
引她进宫的公公半句难听话没有,不过一脸的讥诮,仿佛只等着看她大难临头。
到凝和宫正殿门口,迈进去,足下不颤不退,腰背不蔓不枝,柳露桃行礼:
“妾身拜见淑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说罢双手交叠拜伏在地,礼仪半点错挑不出来。
她这副样子,却似乎更扎柳氏姐妹的眼睛。
柳青雪要笑不笑:“就是她。”
淑妃柳霜桥以帕掩口接道:“就是你。”
边上知心腹的丫鬟立时有话说:“哼,通身遮不住的狐媚气!一看就是以色邀宠的行家里手。”
上首淑妃姊妹二个不言语,主子不叫起,柳露桃自然不能起身。
不能起身不代表没话说,她道:“妾身与这位姑姑素不相识,敢问姑姑,如何就说妾身邀宠?”
那丫鬟想是个伶牙利嘴的,平素没少挤兑人,哼道:“只看你平素一向代二娘子身份行事即知。在外你尚如此,可想而知在家中你是何等猖狂!哄得方小侯爷如此宠妾灭妻,你还说不是专宠?”
柳露桃专心拾柴攒火:“妾身侍奉府内,无处不守礼、无处不遵《则》,万不敢专宠。倘若真如姑姑所言,侯府上下如何容得?早休妾身出来便了。”
柳青雪今日梳飞云斜髻,流丽的璎珞珠子垂在脸侧,映她绝色的一张脸,此时这张脸上尽是冤屈,嘴角一勾,假惺惺的:
“且罢,”含三分苦笑,“夫主宠爱,自然都是她的道理。”
说的是且罢,实际一股子撺掇气,那丫鬟听得茧儿,接茬埋汰柳露桃:
“尖牙利嘴、妖娆谑浪!二娘子狠吃你的欺压委屈了!还敢说你不是专一哄汉子?”
她疾言厉色语带鄙薄,偌大一座凝和殿,柳氏姐妹上首稳坐,丫鬟内监侍立一旁,唯柳露桃跪在地上听训。
凝和殿八宝雕粱,七香篆筒,鹤羽鎏灯,瑞兽金炉,恁地华丽,也恁地冰冷。
也是意料之中。
久未开口的淑妃一锤定音:“一味拦人,独占宠爱,这样不守本分的妾留不得。”
闻言柳露桃不再伏在地上,端端正正直起上半身,直直看向淑妃,口中重复:
“独占宠爱?”
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吐出去,矛头直指淑妃柳霜桥。
若说独占宠爱的妾,谁比得上当今淑妃呢?
柳露桃敛一敛眼睛,清凛的眸色映雪,纤长的眼角流光,半点惧色也无。
说破天去,正一品高位的夫人又如何,住着最广阔、最奢华的凝和宫又如何,你还是妾呀,虾蟆与泥鳅儿,谁和谁不是一锹土上的人,你又高贵在何处。
淑妃脸色很不好看,吃一顿指桑骂槐的暗气,向柳露桃训斥:“谁教你的规矩,一口一个‘我’,凝和宫岂容你撒野。”
“娘娘教训的是。”柳露桃拜认错,拜得腰脊悬挺肩背笔直。
好么,知道的她是进宫听训,不知道还当她来抄淑妃的家。
忽然殿外一阵喧嘈,紧接着听见太监高声唱喏:“官家驾到!”
官家?
官家驾到殿中哪个还端坐安闲,纷纷下拜见礼:“官家万福。”柳露桃跪着调个儿,面向殿门处。
满殿如此唯独淑妃,她只是微微屈膝,柔柔笑道:“官家来了。”
平康帝径自行到她跟前,握她的手:“你起来。”
淑妃迎上首坐,口中道:“这时辰官家倒得空。”又传圣意惯用的茶水,又说体己话,平康帝也纵容,好一会子才叫满殿的人起,好似满殿只有淑妃一人在他眼中。
柳露桃一颗心一点一点悬起,看看淑妃得圣心这个样子,这把,难了。
平康帝一指阶下:“这闹的一起子什么事?”
淑妃干脆不再藏着掖着,说一篇,重把神色诚恳下来:“官家不知这贱婢的渊源,原是臣妾小妹年小任性,听闻常山侯父子皆是行伍出身,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阎王,女娘家家哪有不害怕的?又不愿违背圣旨——”
当年忠勇伯和常山侯两家的婚事,是宫里明旨赐的婚。
“——这才出此下策,找一名乐女替出去。”
平康帝板起脸:“胡闹,朕的指婚,这样的事也不告与朕知道。”
柳青雪赶着道:“如今臣女知错了,求官家宽宏。”
阶下柳露桃不再悬心,实在没什么好悬的,直接沉入谷底。
听平康帝斥责也不是斥责的语气,小女儿撒娇任性罢了,爱妃的小妹、忠勇伯如假包换的血脉,在官家眼里怎么也比她柳露桃要紧。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