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迢没用多长时间就把周生俊的往事说完了,江春遥听完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刚刚骑马带来的些许欢快被一扫而空。
她有些悲戚地想:那么长的一生啊,就这样……
她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来,周生俊的母亲走了,他现在孤身一人,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从母亲离开那天起孑然一身。
程迢的目光从远方收回,“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至少不会一直被困在过去,这不就是老周想要的吗?”
江春遥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看来程迢跟她的想法差不多。
与其说周生俊是被沉重的打击逼疯了,不如说他是为了逃避某些现实而装疯。
不过这都是个人的选择,三十多年过去了,真疯装疯又有什么区别呢?
“家庭和睦,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没有遭遇过校园欺凌,没有遇到性侵、抢劫,没有穷到过无家可归,更没有患重病,这辈子没做过坏事,如果可能,还会有一个恰好够爱的人。”
江春遥突然开口,扳着手指头一个个地数着,“他们管这叫普通人,可明明,明明就是极少数人的一生啊。”
闻言,程迢低头沉默了一瞬,“世间之事本就难得圆满,处处充满遗憾,处处不尽人意,我们改变不了过去,只能拼命让未来如意些,再如意些。”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他身上的气质陡然变了,好像不再是那个童真单纯的大男孩。
江春遥听完,也沉默了半晌,她又说:“书上总说,苦难是花开的伏笔,可我却认为恰恰相反,花开才是苦难的伏笔,因为所有的花开,终会迎来凋零和死亡。”
“可至少它们曾经盛开过,美丽过,丰富了别人的世界,不是吗?”程迢说。
江春遥自嘲地摇摇头:“丰富了别人的世界又有什么用?自己过得一地鸡毛。”
“那就让别人也来丰富自己的世界。”程迢的声音干净又清冽,响在江春遥的耳边,“江老师,爱这种东西本身就是相互的,予我爱者,我亦爱之。”
“我来月亮山,是因为祖国养育了我,我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守卫河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但这不重要,你做的一切月亮山都知道,小雅云会记得你,月亮山每个孩子都会记得你。”
幽静无声的路上,不知哪家养的狗突然发出几声吠叫。
江春遥目光变得有些涣散,她恍惚地问:
“那程迢你告诉我,一个人总是突如其来地出现坏情绪,要怎么办?”
程迢不知道江春遥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他还是很快回答:“既然是突如其来,想必也就无关紧要,何必放在心上呢?”
江春遥闻言,抬头看向程迢,程迢也正好低头看着她,江春遥的眼睛亮亮的,他好像从里面看到了天上的月亮。
月亮出来了,高高地挂在月亮山的山顶,像个皎洁的玉盘。
张依朵踏着月光回到村口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里,家里没开灯,黑漆漆一片。
黑暗中传来一声凌厉的质问:“这么晚才回来,又跑去哪里野了?”
张依朵打开灯,把书包放到桌上,没说话。
那声音又响起:“耳朵聋了吗?还是哑巴啦?”
一个瘦小又苍老的身影从里屋走了出来。
张依朵看她一眼,不情不愿地说:“去同学家玩了一会儿。”
“哪个同学?”
“……”
“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扯在一起。”没听到回答,老人嘴里吐出刻薄的话。
张依朵扯了下嘴唇,讥讽道:“人家爹娘没嫌我是不三不四的人都算好的了,你还嫌人家。”
老人闻言胸口起伏,喘着粗气,看上去气得不轻,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厨房端出两盘刚热好的菜,“砰”的一声重重放在张依朵面前,又进里屋去了。
又过了几天,天气越来越冷,江春遥穿着羽绒服,将手缩进袖口里,捧着一杯热水。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江春遥喊住从窗边走过的一个人,问她怎么回事。
那人回答:“张依朵的外婆来学校里闹事了!”
办公室里的江春遥和周秋梅连忙跑出去,杨文斌刚好也从楼上下来,听见动静,便跟她们一起走向门口一堆人的地方。
江春遥还没走到,就远远看到一个老太太上身将近□□着,在人群中间大哭。
周围站满了人,但没有一个敢上前。
江春遥被眼前的场景震得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反生了什么。
人群越来越拥挤,有人看向食堂门口,指指点点。
江春遥跟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姑娘低着头站在那里。
紧握的拳头和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内心的屈辱。
江春遥记得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