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掏出个蜡烛,将烛芯末端刺入车上的烛台,用火折子点燃。
顷刻,燃烧的火光驱赶了暗夜,辛符羸疲惫的将胳膊搭在膝上,用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问,“阿菩,你很在意魏明夷吗?”
饶阿菩从窗口收回脑袋,垂眼想了会,才答道;“老师,我确实在意魏大哥,但这无关男女之情。”
“我信你,可是世人会信你吗?”辛符羸直起腰,语气微凉,“镇抚司都是男子,他们若想针对你,只非议你清誉一条,便能让你万劫不复。”
“老师,我不怕。”阿菩心知老师在说她下午替魏大哥受罚一事,于是握紧藏在袖中的手,小声反驳道;“若我怕过,也不会考进镇抚司了。”
“饶阿菩!如果他们因此欺你,言语辱你,你当真做得到熟视无睹么!”辛符羸愠怒,甚至有些力不从心,担心自己以后护不住她。
“做不到。”她泪含在眼眶,侧眼看着烛火,等泪忍下,又直视辛符羸,坚定道;“我没错,所以我不怕。我会因流言蜚语难过,但我不会为流言蜚语低头。”
“清誉是上位者施加在女子的枷锁,他们规训女子,施予偏见,这本就是世道的不公。”
“而我在意魏大哥,是因为自古是非对错都该以理以法来评判,而不是一个人的身份。镇抚使因魏大哥的身份而行偏私之罚,这是于魏大哥的不公。”
“所以老师,我不服,不服这个世道,不服魏大哥的判决。”
当然,还有一条不服阿菩没说,就是她不服她自己是个NPC,不服这个世界主角只存在一位,不服那本破书上所说的一切!
她不是一个习惯认输的人,可在现实中,她除了不服,什么都做不了,不管是面对世道的不公,还是书中所说的一切,她都无力反驳,甚至颓废迷茫,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活着的人。
她去帮助魏大哥,在他的那份不公里苦苦挣扎,也是在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由此来说服自己不是像书中所说的一个推动故事发展的NPC。
“我虽微不足道,却也不想糊里糊涂的活着。”
辛符羸默然,看着阿菩一直没有说话,这个孩子像极了他从前,她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与年轻的他重合。
可时过境迁,他又如何了呢,成为一个清醒的沉沦者,在日子里将自己的不甘磋磨了个干净。
罢了,年少总有轻狂时,他管不了,暂且由她去吧。
他叹了口气,“你爹是仵作,有些事我就直言不讳了。宫里太监去了势,但不代表不会有感情的需求,尤其是在皇宫那样压抑的环境下。有的心理还算正常的,会找个宫女做个对食,慰藉心中难言之苦。
有的不正常的,像老奴虫那种,就会养些娈童,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具体我不与你多说,今日你见到他身边的那个,便是其中之一。”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向东,他心知外头的车夫是个什么人,自也不避讳他,继续道;“那少年的容貌与魏明夷有几分相似,这点你我都看见了,魏明夷的过去我不清楚,也不多置喙。但阿菩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你去探究,去刨根问底,那就是选择入了局,这一辈子都难再逃出来了。”
辛符羸向来不插手南北镇抚司的脏事,但他知环境如此,无人置身事外,也无人善终。
只是阿菩年纪尚小,他拼上一拼,至少能让她跳出这黑不黑白不白的灰色地带。
阿菩自始至终都在安静听着,老师为了她好,她知道,不管是从前她被私塾的老先生针对,还是现在一心一意只为她考虑。
她不该那么任性,害老师费心担心,于是她咬咬唇沉思许久,最后冲辛符羸宽慰一笑,“老师,我知道了,有些线我不会越过的。魏大哥的事……我会量力而行的。”
听此,辛符羸扶额,无奈轻笑,说了半天,孩子还没放弃。
得了,这回真罢了,由她去吧。孩子毕竟大了,有的路该自己选择的,他替她选的,不见得是对的。
所以前面是风是雨是晴是阳,都得走了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