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阿兄换下的衣物洗了吗!吃什么!”
“小贱蹄子,谁叫你用家中水了,给我出去,去河边洗去,碍眼的东西。”
“母亲,听闻城中最近太乱,贼寇为祸,我不敢出去。”
“你去不去!”
宣妩抱着近乎要比身量还要高的大盆,跌跌撞撞的走向河边。
背后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她猛的栽进河里,冬日河水刺骨,她牙关直打颤,刘海打湿糊弄在眼前,她隐隐只看见一群衣着华丽是她不能比的孩童在那放声嘲笑。
这些人她认得,都是当地衣冠贵族的嫡子们。
“这不是宣家那个贱妾生的小贱蹄子吗,河水好喝吗哈哈哈哈。”
“她也只配喝些河水了,谁不知道她母亲是烟花柳巷出生,看中宣家府邸,硬拿着腹中胎儿逼婚,以为是个男孩呢,结果生出个女儿。”
“照你这么说,到底是不是宣家血脉,都难说哈哈哈哈哈哈哈。”
……
宣妩无从反驳,他们说的句句属实,她的生母,烟花柳巷出生,贪图富贵,挺着肚子在宣家门前哭喊了三日,终于换来以一顶小轿进了宣府的门,后怀胎数月,生她之时又逢难产,九死一生才诞下了她,生母恨她是个女儿,恨无法给她在宣府立足,最后缠绵病榻抱憾而终。
只是这些少年嘲笑的话还未说完,宣妩看到在他们身后天空上箭钧如雨下,更有支箭矢直冲冲的刺穿了一人的心脏,众人吓得四散开来。
贼寇入城。
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下一刻,大雨滂沱。她独自淹在没及膝盖的冰水里,看着珞川城门大破,雷火震耳,无数人在街道上抱头鼠窜,青石板路染上了一地的血,最后只剩下她。
绵延四周都是危机四伏,她没有去处不敢走,只能一头猛扎进冰冷的河水里,震耳发聩的冰甲铁马声由远及近。她能听到叫喊、求饶、刀划破喉咙、人轰然倒下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铁骑声渐弱,她才猛然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腥臭的血气弥漫在空中,她环顾四周,惊恐的站在原地。
伏尸遍野。
她仓皇的往家里跑,却见院中血气冲天,死寂沉沉。家丁们尸身摞起,被一柄长剑刺穿相连。死人堆里,她捧起一张又一张面孔仔细辨别,发了疯般的寻找。
这一刻,她宁愿听到那些咒骂。
“父亲!母亲!”
她仰头嘶吼,号恫悲催。
倾盆雨下,无人回应。
三日后,珞川山脚下,宣妩不知疲倦的挖着一个坑洞,她已挖了三日,满手是血。她把那夜从宣家至亲身上摘下的东西埋进土里,连同自己的过去,都一并葬了去。
三叩九拜之礼,她重重了行了三次,再转身时,已有一伙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们执刀围着她转,笑着戏看她。宣妩认得,他们是那日攻破珞川的贼寇,所到之处,片甲全无。
她只一瞬间便抖若筛糠,软瘫在地上。那凌冽的弯刀直直就要劈下来,忽然一柄长剑旋飞而上,堪堪折断了那刀。
来人一身墨衣,袖口处缝着大朵大朵的茉莉花,留刃白花,剑气如华,更有香味阵阵,打退贼寇,他一把将宣妩抱起,飞入云霄不见。
这便是和墨即的相遇了。
他让她叫他师父,一眼看出她是难得的天才,传她至极心法,给她打上一柄上好的剑。
“我传你般若绝,从今往后,你举剑只能爱自己,就算放下剑也只许将利刃对准别人。”
“师父也不行吗。”
“不行。”墨即缓缓蹲下,看着只及自己腰间的孩子,“你不伤别人,别人就会伤害你。”
“可……”
“这世上并无对错可分,你要的,就是对的。”
幼童时的宣妩茫然若懂,接过重重的剑,却在下一秒,面前的墨即突然口中喷出鲜血,身影消散在风中,宣妩一转身长大,成大人模样。
“师父!师父!”
她从梦魇中惊醒。
离珞川越近,她心中不安就越大,已从裕翎山谷里出来两日,马车颠簸,她日日做一个失去他的梦。
“怎么了。”闻景弈见她方才还在安睡现在猛然惊醒,额角都泛着汗,轻轻为她拭去。
“许是梦魇了。”宣妩面色惨白如纸,“我总能想起,幼年时珞川伏尸遍野的景象。”
“珞川如今很好。”闻景弈紧握住她的手,“富庶康宁,一片祥和,再也不会有当年的惨案了。”
“嗯。”宣妩点头,将头依偎在怀里,细细嗅着他身上的清香,沉沉睡去,她浑然没有发觉,如今,闻景弈也能予她安心。
马车奔波几日,终于到了珞川。
宣妩望着已十几年未踏过的土地,心中杂陈,瞧见城门口的花岗岩上清楚分明的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