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男人,卖的菜多已经发蔫儿,米也和鱼米之乡的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带着裂痕的糙米,边缘有点发黄,被装在麻布袋子里,敞着口摆在案台上,即使已经颇低的价格都不见人买,肉摊子上仅剩下血腥味儿,老板已经不见了。
凄清冷落的城镇,除了军户便没剩下什么人口,更遑论发展商业贸易。城池不稳,百姓的日子便难过,姚清规一路上看过不少城与村,边疆确实越走越人丁冷落。
姚清规正想着,被一个正在门口泼水的老妇人叫住,待看清他的脸之后,惊讶的叹道:“这么俊的后生!不知道要打仗了吗?快明日便让蔡青天放你走啊。”
“蔡青天?”姚清规疑惑。
“诶呀!就是蔡将军!俺儿子也是被他选在军府的,自从他把那帮没什么用的文官都给气走之后,俺们这些老百姓的日子才算好过,他做老爷,真的不冤枉俺们老百姓啊!”
大宣朝上次统计的人口尚且要追溯到十年前,边疆的城池十年前还未曾入籍宣国,这地方的文臣守官必然不受军士待见,久而久之就彻底废弛了,朝堂不派文官来,百姓有事儿直接敲将军府的门。
一年百姓能见到两次押送粮草的内监,除此以外,此地近乎是这帮武将能当土皇帝的地方,但是蔡老大抵是自己也是百姓里打出来的将军,处事公允。姚清规明确了这样的认知。
老妇人从门口的柴堆里又取了一两根,颤颤巍巍地正要往回走,跟姚清规摆了摆手:“孩子,能走快走,尚岭书生出不了头,俺儿子那样的皮猴子能上战场的,才有前途。”
他在老妇人关门之前拱了拱手,笑着与她道了别:“很高兴您能告诉我这些。”
尚岭的书生出不了头,边关能像东麟城里一样,一旬怎么都能吃得起两回肉的人有多少呢?
姚清规慢慢往回走,泥屋子占了多数,空着的房子窗户上的纸随着小风不断翻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目之所及的破败同记忆里的繁华对照,脏兮兮的小孩子就已经拿着木棒相互比划了,而家乡里的小娃娃或许听着故事,慢悠悠地吃好了饭,洗过碗便等着入睡了。
忽地一阵甲胄摩擦声响起,姚清规才猛地发现,已经逛到了快要宵禁的时间,街上巡逻的甲士已经开始巡逻了,远处依稀还有打更的声音。
他往驿站的方向走,等到了门口的时候,陆审确也不过和魁星方叔刚踏入院子不久。
陆审确腿上的裤脚处渗出一点不明显的血渍,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仍显得乌黑一团,甚至隔着几米的距离仍旧能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和药味,姚清规敛下眉目,避开了看向姑娘家身体的视线。
这一路上,她的伤口总会因为骑马的时候颠簸震开,但是她不甚在意的总是包上便接着上路,丝毫没有考虑过是否会留疤。
“陆小姐,自己的身体也要怜惜些才好。太冒险了,总是容易伤及自身的。”他没有抬头,说完便低着头朝着自己分到的一间偏房走。
“诶呀!小姐!怎么伤口又裂开了!你肯定没注意迈步子的时候要小点。”魁星咋呼完,步子就变得更小了,陆审确甚至觉得这个速度她站在原地等会也来得及。
“真没事儿,都不疼的。”陆审确说完抽空看了两眼姚清规消失在转角的背影,这段时间一来和他的相处时间并不多,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认路赶路,稍微得空也宁愿拿着地图去设想后续将会发生的事儿。
倒是忘了,这位的脑子也是个好用的东西。
当然,如果他别说教就更好了。
毕竟她上次见到朝里那位的时候,那位冷冰冰的拿着魁星惯用的弯刀说:“宣国的皇后殿下,你全部的手下都因你的勇敢而死。”
他甚至刻意地强调着勇敢。
“要不是你父兄愚蠢的抵抗,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不是吗?”他的声音还在脑海里盘桓不去。
陆审确在一夜的乱梦里睡了过去,一时梦到四起的流民,一时是冰冷的深宫,最为呱噪的还是令人讨厌的那位在脑海里洗脑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