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身影,作为逃避苍白乏力自我的唯一慰藉,因此也就得见众目所瞻,华丽无匹的沧海珍珑之下,所潜藏的血影与阴翳,危机与困顿。世所眼切的眷礼之深,倚信之厚,几乎连横诋丛讥,群议众忌也成为君恩优渥的证明,只因攻逾急,则信越笃,所以任何危险和业果似乎都不值一提。
她拒绝想象梦虬孙入主浪辰台的可能,是总不愿见他也踏上那条集矢集怨,如履薄冰的孤臣之途,重蹈覆辙。遨游海天,桀骜不群的虬龙不该困于浅滩,拘守园池,更遑论斩断退路,抛弃此身,去做皇室的壁上画,手中刀。
鲲帝皇族与鲛人一脉的矛盾,说到底无非是朝局控制的此消彼长。在王权与臣权的暗里争锋之中,忠诚的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诚然,在某种意义上,他们这对堂兄弟是幸运的。得蒙君主恩重,在政潮漩涡的浪尖只身挺立,任事任怨,直面四方风暴肆虐,而更多的无名白骨森森积压在暗潮惊涛底下,连一声亡者的哀鸣也听不见。但这背后掌握着潮汐之力,更易时象的真正主人,是否又会始终如一的握定判决。
若误芭蕉在此,一定会嘲笑她怯弱迂阔,未思胜,先虑败,世事岂有周全。但于梦虬孙,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她也不愿去赌。既然鲛人一脉以相途为圭臬,汲汲功名,那就由得他们打出鱼脑子来,也算得一个得偿所愿。何必让不相干的人断亲绝友,平白去担那些专权任私的无端訾骂?
然而正如当年她没能劝阻奉诏获封龙子那样,面对不公正的秩序,出走是她的选择,却并不会是梦虬孙的选择。
那是纵使前路渺茫无定,也要杀出一条血路的悍勇与执着。
蕴姬有片刻失神未应,北冥觞已拍了一记在她肩头,慢悠悠地开口调笑。
“想什么呢?不晓得的,要以为你对咱们龙子大人有什么想法?”
蕴姬皱眉,反手拍出,“滚!”
北冥觞哈哈哈地麻溜圆润下去,正是去往欲星移歇处的方向。他这一撤身,倒正闪避出苍越孤鸣的身形,不知从何时站在那里。
蕴姬的表情卡住一霎,忽感喉头微痒,侧掩咳嗽了数声。苍越孤鸣见了,立时急行了几步站在身前,为她挡去四下的冷风,轻轻拍在背上缓缓顺气。
“你不打算,和孤王一道返回苗疆吗?”
“时日太紧,我想还是留下和燕陀龙一道加快阵法布置。”蕴姬略挺直了脊线,不着痕迹地稍稍躲开。
“孤王问的是,此战结束之后。”四目融视之间,苍越孤鸣的眸光清亮专注。明知眼前之人早已是称孤道寡的万狼之王,但在这幼犬般纯挚期待的视线烤灼之下,提出拒绝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虽然心底的某种直觉怀疑是对方抓准了她的弱点所在,但是她仍是确然迟疑了。
“你能来,孤王很欢喜。”
“我……”
“你在龙虎山的一问,其实那时候便有答案。只是孤王当时顾虑内乱未平之际,并非时机。”苍越孤鸣抢先一步占住话题。
“什么问题?”
“若孤王补偿撼天阙,谁会补偿孤王。浮现出的答案,是你。”
蕴姬愣怔一息,既而垂眸轻声,“你太夸张了。便是我没有巧合得识与你,想来苗疆内战的终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孤王仍然希望有你在,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这剑,是你落下的东西。”
他的话音甫落,翻掌之间,一柄清锐剑器横在眼前。一整块冰晶玉凿就的简洁外鞘剔透无瑕,可直视鞘中薄刃,以秘法锻熔少量珍珑髓入云外陨铁,平衡了剑锋的极利与极韧。宝光华转之态,如天水倾泻琉璃瓦间,明耀夺目,不可逼视。令人难免惑目于这份侵攻心神的美丽,而暂时忘却其锋锐之威,凶直之名。
“是饮血剑。”蕴姬认出这支高玉衡曾使用过的佩剑。当日他只轻轻甩落锋上污迹,足见锻造得光滑细密,刃不沾血。然而这样的一支剑,却取名为饮血。蕴姬不知这是锻造之人的野心或是恶趣味,还是这其中仍存有什么秘密。
她双手接剑,眉峰微微一挑,“是把好剑,我却之不恭了。”她随即想起岁无偿与暴雷拳的当日,轻轻抚过剑身,缓叹一息,“可惜两位忠义之士。”眸光低凝片刻,复又抬视对方,“多谢,我很喜欢。”
苍越孤鸣仿佛松了一口气,“原来你喜欢刀剑兵器。孤王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意。”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奇药材,书画古玩,凡得苗王赏赐,她一概都上表谢恩,但也只公事公办的上表而已,本人亲言喜欢却是首次。要说在这苗疆府库之中,最不缺的应该就是刀枪剑戟了。
蕴姬不答这话,只道,“多藏兵戈甲胄,其心可诛也。”
“若真有一日,须得你以此剑对抗,那必定是孤王之过,受之不枉。”
苍越孤鸣说得郑重,竟似立誓,他又忽而笑了起来,温柔眉眼里透着别样的狡黠,“反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