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见过郕王殿下。”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自王振身后传出。
乾清宫殿内另走出一位锦绣蟒袍的宦官。
朱祁钰认得这个人:现直殿监太监兴安。
与王振一样,兴安也是当年被先帝点去伺候太子朱祁镇的。
他比王振还年长不少,是洪武二十二年生人,永乐年间入宫,现已年近六十。历经了几回朝代更迭,又在这宫中熬了几十年,身上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沉稳。
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兴安在东宫的地位还要高于王振。
只是他为人老成,掌的多是外事,论跟朱祁镇的情分,可就比王振差出十万八千里去。
于是这些年越混越惨,被王振踩的不轻,直接排挤出了司礼监,甚至经年难得面圣。
王振脑瓜子尚且嗡嗡作响,眼前看人还是重影成两个三个的,但也不妨碍他在看到这个熟悉老同事的时候厌烦皱眉——
早在太皇太后仙逝,这宫里再也没人能约束他的那一年,他就以兴安年迈为由,蹿腾着皇帝把兴安调去直都监养老去了。
直都监,听名字好像挺威风,但其实是管打扫紫禁城各殿卫生的,是内府二十四衙门内出了名的下下之所。
几年下来,陛下应当都把这人忘了才是!
谁料这回一病,昨儿陛下就念叨起先帝年间的旧事,起意召兴安过来说话。
今日竟然还阴魂不散在乾清宫打转!
王振冷眼看着兴安规规矩矩去给郕王请安,又停在于谦面前,抬眼端量了下才轻声道:“于大人,经年不见了。”
兴安静然苍老的语气里,有着几分重见故人,然而故人跟自己一样越过越惨的唏嘘。
不过他很快隐去这点伤感之意。
与郕王和于侍郎见过礼后,兴安并没有第一时间引着两人进殿,反而转头对王振道:“方才陛下吩咐,让王公公将御用铜杵拾起来。”
王振一愕:我捡?我亲自捡?我要在这些人面前弯腰?
他忍不住再回头去皇上。
却见窗后的皇上手里又拎了一根铜杵,正在漫不经心敲着窗棂,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听着他的头就疼。
王振心里一突。
不管他在公卿百官跟前多么耀武扬威,可他一切的‘威’都来自于身后的皇上。
无论皇上今日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了,不但误砸了他,这会子还要他亲自去干活,但王振是没有胆量明着抗圣意的。
铜杵砸过他脑袋后,滚到了台阶中段,正在如今郕王三人所立之处的前方。
王振只得走过去,忍着方才被砸的头晕眼花,弯腰捡拾。
兴安欣赏过这一幕后,方请郕王与于侍郎入内面圣。
王振下意识就要跟进殿去。
然而兴安拦住了他并且抽走了他手里的铜杵,又亲自带王振往西侧偏殿走去:“陛下龙体不安,故而昨儿吩咐我请一尊佛像回来。”
他语气幽微,如同廊下暗影一般:“论起来这宫里有谁,比王公公你对陛下的忠心更诚呢?陛下自然也只放心你一个。”
两人在西配殿门口停下。
兴安示意王振往里看:“王公公先在这敬敬佛祖吧。陛下方才有口谕:待见过郕王殿下与于侍郎后,会召你前去的。”
明明是四月的天儿,韶景暖阳,草木荣华,殿内摆的又是宝相庄严的佛像——可不知怎的,王振却觉得冷气儿从骨头缝往外冒,面对着佛祖金身,竟然生生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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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进门的时候,还很有几分担心皇上诘难。
好在王振没跟着进门告状——朱祁钰转头不见了兴安与王振,还以为王振去寻御医看脑袋了。
两人循例面圣见礼。
听皇上命赐座,朱祁钰放下了一半心。
姜离转头对已经等在那里的御茶房小宦官道:“八宝,把茶册拿来。”
御前侍候的宦官,名字都是成套的朗朗上口,姜离第一天就记住了:三合、四喜、五福、六顺、七巧、八宝。
八宝才要将茶册捧至御前,就听皇帝道:“让郕王与于侍郎点选。”
姜离过来才三日,因休病假只能吃规定的病号餐,但茶点倒是不拘着。
她便见识到了明朝茶的物种多样性:各类诸如龙井、大红袍等名茶自不必说,让她感兴趣的,还是各种各样的混搭的泡茶。
当真是万物皆可泡——
诸如“蜜饯金橙茶”“桂花木墀茶”等都算是正常花果茶,而“胡桃松子泡茶”“榛松泡茶”,则是姜离从前没喝过,但想一下也能理解的果仁茶。
然而,还有些是她听名字就大大的脑袋冒出大大疑惑:比如土豆泡茶,青豆盐笋泡茶……
尤其是她还看到了芫荽春不老芝麻泡茶:春不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