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金芝短暂地出了会儿神,但念及时间有限,她便没再多问,只是将随身带进来的篮筐取下来放在了地上。
篮筐里是一个双层的食盒,上层有一只油滋滋的烧鸡和几个大馒头,虽然凉了,但依旧香气诱人。
下层一打开,里面则突兀地存放着墨水和纸笔。
方金芝以食盒作为桌案,将宣纸摊开。对上林公子不解的眼神,她缓缓开口说道:“朱二释放证人,说明他有想还你清白的意思,但想必林公子也清楚,朱二在青溪县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受朱勔指使,林家之事自然也不例外。”
“他肯放过你,朱勔却不一定同意,这也就是为什么近来那么多户人家都收到了朱二的赔偿,而你却仍被困在狱中,且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的原因。”
林公子心中的欢喜霎时间被冲淡,他凝眉点了点头,面色沉重道:“姑娘所言不错,谋害林家乃是朱勔背后指使,朱二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方金芝接着道:“所以,如果公子还信得过我,许我三分之一家产的承诺仍然作数,便请您立下一纸字据。只要我拿到字据,便会亲自找到朱二,献给他一条妙计,到时候不仅林家能够平安度过这场风波,朱勔等人还会从此对你感恩戴德,永无后患。”
“哦?是什么妙计有如此大的威力?”林公子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
方金芝勾了勾唇角,没有言语。
这是她和林公子交易的筹码,自然不能轻易往外说。
林公子怔了一瞬,明白过来。
他低下头,开始仔细斟酌起来。
与此同时,外头廊道上响起差拨们沉闷的脚步声。
“林公子,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探视时间。”方金芝提醒了一句。
林阿贵蹲在主人身旁,看看方金芝,又看看自家主人,劝说道:“主人,阿贵相信方姑娘,她有这个本事。”
脚步声愈来愈近,林公子终于不再犹豫。他执起笔,洋洋洒洒写下了一张字据。
林阿贵咬破手指,让主人用自己的鲜血按下指印。
不多时,方金芝就怀里揣着还没完全晾干的字据,和林阿贵一起离开了牢城。
丢下了随身的银两和笨重的食盒,她只觉得一身轻松。看了眼依旧大亮的天色,方金芝提议去不远处的勾栏里歇歇脚,喝口茶,待林阿贵的体力恢复一些,他们再雇辆马车回堰村。
“好。”林阿贵的回答没有一刻停顿。
最近在青溪县勾栏,说书人的摊位前,最受欢迎的故事仍是有关神女的传说。
只不过因为朱二遭遇的怪事,让说书人变得更加大胆起来,讲完凤鸣花开放、神女降世的故事后,他们便紧接着说起朱府闹鬼,字里行间暗示这二者之间的关联,引得围栏外的老百姓们频频称好,直呼“大快人心”。
方金芝和林阿贵一路听着百姓们的议论,来到白秀英卖艺的台子前落座。
白氏父女到青溪县已有月余,虽然看客不如一开始那样众多,但台前依旧是热闹非常。
方金芝要了一壶茶并几碟点心,还没坐多久,就被正在台上咿呀作唱的白秀英发现了。
白秀英眼里闪过惊喜之色,立即朝方金芝屈膝行了一礼。
方金芝点了点头,以示回礼。
白秀英于是垂眸娇媚一笑,一曲终了,又拿出琵琶开始弹奏。她琴技高超,婉转的曲音袅袅流动,收获了一浪接着一浪的喝彩声。
方金芝心情很好地听着曲儿,好像十分放松,过了一会儿才端起茶盏喝茶。
余光瞥见身体僵直、脸上写满了不适应的林阿贵,她噗嗤一笑,将一碟红枣糕推到他面前,“你之前流了那么多血,多吃些枣糕,对身体有好处。”
林阿贵二话不说捡起一块,像完成任务一样塞进嘴里,认真地咀嚼起来。
方金芝又给他倒了杯茶,“慢些吃,你家主人在狱中境况好转,暂时不会再受折磨,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最紧要的,是你要先把身体养好。”
林阿贵费劲地吞下枣糕,垂下眼睛“嗯”了声,像个做错事被教训的孩子。
方金芝又多看了他几眼,才叹口气收回视线。
这个少年身手不俗、做事缜密,最难得的是有一颗坚定的忠心。
这样的人正是方金芝现在所需要的,只可惜,他已经被林公子完全驯化。
方金芝从未真心想帮林公子过。
她很清楚自己应该和什么样的人为伍,而且也只会为自己和方家谋划。
所以,待到林家最终结局来临的那一日,恐怕林阿贵会与她反目成仇也不一定......
“方姑娘。”林阿贵突然木木地唤了一声。
方金芝转头,见他正直勾勾盯着和他们相隔不远的一桌人。
她顺着林阿贵视线的方向望了过去,轻声询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