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推了出去，塞到大伯父的手心。
“大伯父，路途艰辛，二两银子省吃俭用的话，倒也足以您到达赤岸。如今父亲刚走，我与母亲二人也着实为难，您先前也看到了，连丧葬事宜都是二叔母做的担保。现下，手头实在没有余钱了。”江书棠看向江永邦，见他紧紧盯着自己手中取回的那一两银子，倒是心平气和地直视他，并不担心给他难堪。
正如江书棠所料，江永邦并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也没有多贪得无厌。他有些尴尬地笑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侄女儿啊，大伯父没用，这种关头，除了些体力活，也帮不了什么忙。这些年来，靠着怀政关照，我也混了不少日子。现在怀政走了，你们孤儿寡母的，我却连帮扶一下也做不到，甚至反而要你们来关照我，我惭愧啊……”
陈婉茵叹了口气，忙道：“大哥也不容易，本来也没多奢靡浪费，只是沉心武学，在这上花费了不少功夫。只是我作为弟妹，到底也要提醒下大哥，如今外面有真才实学的实在少，大哥要仔细上当受骗。”
江永邦挠了挠头，有些憨厚地笑了笑：“难为弟妹提点了，我醒得了。我再想想吧，实在不行，我回去后往各个码头瞧瞧看有没有招工。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如今商贾多，天凉了，到处都缺运工，我气力大，且还在壮年，干个几年存个家底也不是问题。到时候再把欠你们的账一一还上。”
话语中显然还是抱了些侥幸心理，但还不算没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江书棠有些语重心长，“大伯父，咱们是一家人，您虽尚在壮年，又有一身力气，但是谁能担保自己不会老呢。我知晓您醉心武学，但是要清楚，有多少人能做到轻功水上漂，又有多少人能炼成金刚不坏之身？此番经历皆是可遇不可求。但有一条路，也是武学之路，且您还能为家国做出贡献，权看您有没有这个胆识了。”
江永邦一听，来了兴致，语气也轻快起来：“你说是什么路？”
“参军，武举。”见江永邦面色不虞，江书棠接着道：“此番武学，虽与您崇尚的功夫相差甚远，然而参军也是最快能提高您武艺的方法。不靠花拳绣腿，靠的是实打实的硬功夫。战场上下来的人，是多少个轻功水上漂都无法比拟的。”
江书棠一番形容，将江永邦说动了，他嘴唇有些抽搐发抖，但不可否认，那颗心如今“砰砰”地跳了起来，跳的比以往都快。
功成名就，保家卫国，这些字眼在他不够富裕的知识库里本就是不可企及的词汇，如今却仿佛能够跃然纸上。
但是，上战场，哪里是他这样曾经生活富足的人考虑过的问题呢？
在西兖，只有家中贫困，供养不起幼童的家庭，才会将即将成年的男性送上战场。不是为了期待他能有所成就，只是因为，主动参军，能获赠一袋米粮，还能每月获得朝廷的补贴。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赠予，却是一个平凡普通的贫困家庭，维生的希望。
但江永邦见过不少人，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敌邦兵力强盛，多少士兵有去无回，有的甚至连一点遗物都带不回，能捎回一两份家书的都算得上是侥幸。
他，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江永邦眉头紧皱，宽大的双手交叠，手指绞在了一处。
江书棠有些忍俊不禁：“大伯父，您不用现在给我答案，这问题您可以回去仔细思考，就算不参军，您一身力气，也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想过日子，肯定是无碍的。只是千万记得，别再被人唬着花钱学那些骗人的功夫了。”
……
江永邦走之前，还是出乎寻常的沉默，江书棠还想再劝，被陈婉茵拉住，眼神示意她算了。
他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贪生怕死，人之常情，换做是自己，也未必会走上这条路。
江永邦走的很坚决，没让人送出城。江书棠母女两人仅仅将他送出大门，回来，却看到大厅里桌案一角，赫然放着二两银子。
他连这二两都没有拿。
江书棠笑了笑，看来他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