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聪明。”杨曙夸奖道,“是有碱,可惜咱们没法把它俩分开。所以这样煮出来的盐尝起来是苦的,就是因为有碱在里头。你们现在吃的少了,我小时候可是尝吃这种盐,用它炒出来的菜呀,那味道,啧啧。”
他装模作样地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杨缳忍不住笑了。
然而她到底没能吃上用粗盐炒出来的菜,信寄出后没几天,杨濉便携盐归来了。
杨缳知道他肯定是请假回来的,立刻跑到厨房给她哥削甘蔗,献宝似的端给他吃。
杨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拿起一根递给了杨曙:“阿叔,我方才经过大壮家时,听见里头又哭又闹的,出什么事了?”
杨缳听他提起大壮家,立即支棱起耳朵。
杨曙接过去啃了一口,道:“那小子看上邻村一个女奴,悄悄把人藏了起来,还哄骗主人家说人跑了。后来不知怎地被人主家发现了,不依不饶地闹上门来,狠讹了一笔。他家为这事欠了一屁股债,喏,卖了几回粮了都还没还清呢。”
他说着吐出一口甘蔗渣,又接着道:“这事儿吧,大壮他娘倒是没意见,他爹却死活不同意,不许那女奴进家门,俩人没少干架。你听到的那哭闹声,大约就是老两口又吵起来了,大壮娘正对着他爹哭呐。”
原来是这么回事,杨缳终于了解了。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她感慨。
杨濉听到这句感慨,笑问道:“虹蜺你说说看,咱家有哪本经难念了?”
“额,咱家倒是没有。”杨缳尴尬地挠挠头,想了想,道,“但我却有。”
她这些天一直被耕奴原来是平民这个问题困扰着,早就盼着杨濉回来,向他寻求解释了。如今人在眼前,她赶忙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向他吐露出来。
“哥哥让我有疑惑多读书,可我翻遍整本书也没见哪里提到过这一茬。”她苦恼地说。
杨濉把她招到跟前,面带笑意地说道:“书上教的是学问,而困扰你的却是人性,你翻书当然翻不到答案了。”
“那哥哥能同我讲讲么?”她仰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你年纪还小,给你讲这个不知是否过早了。”杨濉心境复杂。妹妹如此早慧固然令他惊喜,却也忍不住担忧,“在耕奴这件事上,大业的确不仁,但并不是说,陛下或者韩将军他们就是坏人。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大业的子民。”
“正因如此,这么些年来,才不见一个大业人出声反对此事。陛下此举损害了自己的声名,伤害了越国无辜的百姓,但受益的却是大业,天下人都看在眼里。”
“一定要损人利己不可么?”杨缳仍不大能理解。
杨濉叹息道:“大业自有国情在此,不这么做也没有办法。”
当初陛下之所以能短短几年就在西北站稳脚跟,靠的便是手底下那支无往不利的精兵。
与越国重视文治教化不同,大业人信奉武力,崇尚军功。如今的朝廷勋贵泰半因军功起家,大业的军士也全凭军功吊着,才能维持凶悍的战力。可自打商宁死后,越国对外日趋保守,两国已许久不曾掀起大规模的战事。
没有战事,底层军士便没了向上爬的途径。他们本就是在封侯进爵的引诱下才聚拢到陛下身旁,现在却被告知这条路堵死了。他们又不识字,不能依靠文举挣取功名,时间一久,军心动摇得厉害。
可越国实在太安分了。大业师出无名,光靠小打小闹根本满足不了全军上下的胃口。为了安抚住这群强兵悍将,陛下不惜自毁名声,下了一道掳民为奴,以充军功的旨意,这才有了眼下的安稳局面。
可这何尝不是饮鸩止渴。杨濉读书时,每每读到“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这句话,就会下意识地胆颤心惊,遍体生寒。
他敏锐地感知到如今的大业已陷入了死局,想来陛下也一定为此头痛吧。
可是,该去哪里寻找更好的破局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