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边照了照,才发现眉毛鬓角都覆了霜,朱颜鹤发般。
后来他便缠住了手,戴上遮眼的檐帽,像个躲避仇家的剑客。
有一晚,他后脚跟进去的客栈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正巧在李及双旁边。
他难得地又离她只有一墙之隔了。
那一夜无事发生,其实一路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像没有他,她也可以走得很远很远。
但他做了一个梦。
开始他还不知道在梦里,他和李及双坐在床边说话,暖黄的日光落了一地,她穿着绯碧裙,耳上戴着青宝石坠子,第一次有这样乖巧可人的面貌。
他满脑子只有“为何我们要坐在床边,这也太有失体统了”的不解,却一点也没挪开身子。
她问了他什么,他总是答不上来,因为压根就没听到。
于是她侧头望他,竖耳等着,酝酿着小小的火气。
朦胧的光线透过窗纸,落在她的面庞上,照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又转过来一些,靠近来,逼得他不敢走神:“如何?”
他还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只知道眼前的她与平时全然不同。
她生得很美,但平日里的美是亮烈逼人、无法直视的,当她盯着自己讨要说法时,从来不会如此温和亲切,甚至含情脉脉。
她伸出手来,捏住他的下巴,软绵绵的指尖就像是两只猫爪,挠在心上。
“怎么了?”她问,拉长了尾音,有一丝不耐。
其实她连嗓音都很蛊惑人心,不是娇滴滴的甜腻之音,而是每个字都在胸腔里震动后,一路反复摩擦到了嘴边。
“你还不愿从了我吗?”她又重复了一次,往旁边闪了闪身子,音调带着些许委屈,“婚期都定了,你不会又反悔吧?”
他动弹不得,只听见心跳砰砰砰,砰砰砰,催他快答。
“我们订亲了?”他试探着问,生怕听错了她的话。
她听着古怪,转过身子来正对着他,有些恼:“你怎么了?前边就一直左推右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吃妖怪,为了你,我可以少吃一些,顶多我们亲热后,我再去抓来吃。”
他还想着她跟平日不同,原来已生猛到了这个地步,反倒令他释怀了,她还是她,骨子里的傲逆一点没变。
这么多家人里,她只提过五皇子李吉,其他人都闭口不谈,但有些不快乐是不用说也能感受到的。
“你家人对你可好?”他问。
“什么?”她皱起眉,对他今日的状态甚是恼怒,“自然好的,除了对你很不满以外。你等着,我很快也不满了。”
他便笑了,朦朦胧胧开始意识到这是个梦。
梦看起来如此真实,她连生气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也许就是眼前这般。
抓几只妖怪,就心满意足了。
“你笑什么!”她扬起拳头落下来又变成了掌,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
“我要。”他答。
她着实有些不乐意了,轻斥起来:“要什么?你今日怎么了?”
他握住她的手掌,朝她凑过去。
她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应对,在他的逼近下一路后仰,倒在了软绵松弹的青花被褥上。
他撑在她身侧,把她囚在身体与两手之间,她望着他,两手抓着他腰边的衣角,像只见到了一整片了不得的云彩的小兽。
细碎的阳光透过来,她周身的皮肤泛着薄如蝉翼的莹光。
“我要你。”他说着,低头擒住她的嘴角,接着是唇,不知餍足地,脑海中建立的所有礼教、规矩轰然崩塌。
又吻了好久,才移到她耳前,像是确认般,喃喃道:“叫我名字。”
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任由他在耳边游走,一双手仍紧紧抓着衣角,很艰难地才说出两个字:“敖衍。”
声音颤得跟身体一般。
醒来以后,他晃了好久的神,朝阳未升,破晓前的柔光攀在窗纸上,竖着耳想听房中人的秘密。
梦里的她像被光磨过揉过,越发清晰可见,他却更想那个一意孤行还有些匪气,正不知又要算计谁的李及双了。
下床洗漱时,才发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热汗。
这倒是新鲜了,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要跟个死人一般冷到断气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