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凳子,道:“请坐。”
他没动,她身后涌出两个缠头店小二,均是两眼无神昏昏欲睡之状。
一个抬着饭菜,一个抬着盆水,也不待她招呼,“乒乒砰砰”全摆在桌上便退了出去,还知道顺手将门扣上。
他有些局促,除了在客堂里用过一次餐之外,她还不曾到他房间里来吃饭。
他先开口道:“公主,今日情急,在下许有冒犯……”说到这又停下,绞尽脑汁地想着是否真的有冒犯到她。
李及双摆摆手,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你毋要多想,我今天全亏了你舍命相救,答谢还来不及,道什么歉呢。”
她径自在桌旁坐下,示意他也过来坐,然后将餐盘里的小菜端了出来,催他快来吃。
沈无淹看她不是来问罪的,这才放松下来,走到案台边坐下。
他意识到自己仪容不整,甚至满手脏污,便抬起手示意她。
李及双瞧见了,将白绢浸到水中搅了搅,道:“水在这儿,洗一洗吧。这儿也没铜镜,让我来替你擦擦。”
她说着,将白绢上的水拧掉一半,伸手就朝沈无淹的脸抹去。
沈无淹吓了一跳,干脆腾地站起避开,“公主不必,我自己来罢。”
李及双点点头,肯定地反驳道:“我知道你可以,但是我需要确保你没有受伤。”
“若受伤也是小伤,不碍事。”
“哦,那就是有受伤咯?”她也站起来,左右打量着他,满眼提防,仿佛他只要一反常,她就有本事立刻逃出去。
“没有受伤。”他连忙澄清,这时才意识到她怕自己会被传染。
她也不勉强,将白绢搭在盆檐上,用温和却不容辩驳的口气命令道,“那你自己来。”
他老老实实坐下,拿起白绢朝面上来来回回搓了起来。
那白绢柔软细腻,在指掌中总是软软地卷成长长的一条。
滚了数遍好歹算洗完了,因为不止白绢,连那盆水都已经脏得不像样子了。
李及双很满意,让他把手摆在桌面上,自己翻一翻,确认没有伤口后,又凑过去,望向他的下颌。
那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又或者是没擦到的污点,她从袖中掏出一张新的花缎子。
“别动。”她吩咐道,不由分说地点了上去。
沈无淹僵在原地,实在忍不住提醒她:“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她只当做没听见,帕子覆在指尖上,轻轻地点了点那个伤口,有一道浅浅的皮被翻开,皮下露出极浅的粉。
只是一个很轻微的伤口,发现得再晚一些就立刻自己愈合了的那种。
但她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开口问:“被伤到的话,伤口需要多深才会传染?”
沈无淹不答,她微微仰头去看,他这才僵硬地微微一退,垂下眼来望她。
那眼神里是有些惊惧的,如同一只柔顺惯了的兔,正被只毒虫捋着毛。
“许是很深吧。”他答,声音竟比她的还要哑。
气氛有些凝固,连她都忍不住极轻地清了清嗓子:“那你现在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嗯。”他应道,似乎为了确定什么,又重复了一遍,“嗯。”
“哪儿?”她警醒地退回去,打直起身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烛芯跳了跳,光线更亮了一些,她这才看见他耳尖的红晕一点点淡开去。
他是真的生得好看,连窘迫都很生动,像是雾后岸边现出的光景,泼墨挥洒,便成绝章。
更何况他还不是一个精致的摆设,是能够致人死地,难逢敌手的利器。
谁知她听到他说:“如果可以,我想用我的粗布帕子。”
嗯,也很会败人风景。
“最好不要,当心那块伤口被你一路扯到眼角。”她一边吓唬他,一边安心地将花缎子收进袖中。
“没有伤口便好,否则……”她顿了顿,轻轻捂了捂胸口,想到自己可能有的死状,真真切切地心疼起来,“我可就惨了。”
沈无淹接不住她的话,只能微蹙着眉,用沉默来表示自己小小的,几不可察的不满。
确认他无碍,李及双没有多逗留,很快离开了。
饭后,他坐在凳边等了许久,一直等到面前的豆油灯燃到最后微弱的一节,一更天的时分,才吹灭了灯火。
黑暗中,他解开了身上的轻袍,左腰处的衣料已经跟伤口溢出来的血凝成了一块,用力一扯,伤口面上的血肉便跟着衣料齐齐撕下。
伤处又冒出些鲜血来,但那血出了皮肤后,竟变成了数根细细的草芽尖。
他抬起烛台,烛芯里还有几丝微弱的火星,眼看着便要陨落进无边的黑里。
将烛芯往伤口上随意一掠,草芽尖便燃了起来,从伤口处脱落,变成一只只透明的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