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阴天,他们在店小二和食客们的注视下上了路,仿佛这真的是条黄泉路,千百年来,无人如此无知地踏上去。
他们劝她,山外无雨则山中必雨,甚至还送了她一双有些残破但尚能穿的芒鞋。
响水洞县跟外界的交往历来不多,只因路极难行,最短的路程却需要翻过一座布满密林的绕壁山。
深入林中腹地,李及双这才感受到了密林的险。
若不是有一条行人和牛马踏出来的道指引着方向,她感觉自己下一步就能迷失在林中,眨眼便化白骨。
一路防备着,却并无事情发生。
出了山谷,便是往下行的长坡,每走一步,都像是被山峰颠着往下抛。
谁知到了半山腰,忽然又出现一从密林,枝干交错,繁叶相叠,望过去仿佛罩着一片乌云。
沈无淹脚步缓了缓,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林中有雨。”
林中落雨,百步之外却只是阴霾,这片林子,这座山果然怪异得紧。
二人从箱笼取出蓑衣、云台笠等御雨的雨具换上,李及双又套上了弩机后,双双步入林中。
走得极近了也未见雨,但她开始听到淅淅滴滴的雨点声,像是棉粒一片一片打在皮肤上。
进到林中,像是忽然闯进一个巨大的铁笼,连杂草相对稀疏的道上都铺满了数层的腐叶。
湿漉漉的气味从每片叶子的脉络中溢出,雨也像是只从树尖落下来的。
回头看来时路,林外阴霾的光线竟显得耀眼。
“你待会可别先跑了。”她紧紧跟着沈无淹,左思右想后,还是叮嘱了一句。
他可以走得更快,但为了让她跟得上,只能放慢了一些速度,很平和地回:“但是如果有机会,你要记得躲。”
他这么说,她便放了心。
他知道她不是赌山中无雨才出行,相反,他很明白她等的就是这场雨。
但是他没有怪她,拿人钱财□□本就是分内之事。
虽然时至今日,他只得了通关过所,一个预付的子儿都没见到。
正走到林中,雨声忽然大了起来。
李及双左右环顾,昏暗的四下,有团黑墨般的重影从树间掠过。
她没想到这个野怪身形变化如此之快,再细看,原来野怪将自己盘在粗藤上。
刚看清一部分,身旁的沈无淹已拔剑出鞘,劈开了斜上方砍来的一记藤杀。
紧接着是高空坠物,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天而落,将将就要砸到二人,沈无淹紧紧护住她退了半步。
他抬臂朝粗藤劈去,巨大的冲击力下,她又被他带着连退了两步。
野怪的身影从眼前擦过,旋即坠落,粗藤已断,而沈无淹的剑竟也豁了个口子。
野怪在地上滚了三圈便撑地跳起,直挺挺地站稳来。
沈无淹握着剑挡在她前面,对峙着,但她丝毫察觉不出他有一丝紧绷。
这时她终于看清,对面这个东西的确能称得上“野怪”的名号,手长腿长,身板虽高却异常嶙峋。
最惊奇的是那张脸,半面煞白半面却像是长满青苔,看过去更像是一只二足蟾。
再仔细看,此怪从半边脑袋到脖子全都布满了褐黑的藓,像是一具快被沼泽吞没的死尸,只露出作为人的半张脸。
而那稠白的脸上,眼珠子倒是滴溜溜地打量着他们,只是另一只眼睛则慢悠悠慢悠悠地移动,更显得诡异。
李及双以为二足蟾会出其不意地攻击他们,谁知它只是张口朝二人喊了两句。
只是它喉间像是有数排车轮,把喊出来的话辗得稀碎,只剩一串咕噜含混的调。
沈无淹举剑,朝它说道:“想打就打,不然我们可走了。”
她配合着他的意图,也退了一步。
二足蟾见势,发出一声尖利的长鸣,接着手脚并用,朝二人奔突而来。
正在此时,她看见四周缓缓涌上来一群人。
再细看却发现不是人,是那日在神足山上攻击她的怪物。
“公主切莫出声,我来应付。”沈无淹扔下这句话,提剑朝野怪杀了过去。
她心跳得厉害,却也想起那日神足山的怪物,不能目视,全凭耳力。
于是她握着拳牢牢站着,只不过是临危不动,这难不倒她,在佛堂罚跪的时候,她就练过如何一动不动地跪上两个时辰。
沈无淹和二足蟾打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缓缓侧头去望,倒看不出沈无淹处于下风。
而就在这时,二足蟾一个闪身,忽然朝她袭来。
沈无淹提剑刺来,这一格挡,二足蟾立刻退避,当她分明看到有一团萤绿色之物自二足蟾口中喷出,瞬间击中她,粘在了蓑衣之上。
她没有躲避,因为这团萤绿看起来只是唾液,一种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