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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自称在广告公司上班的人有一个奇怪的名字——明天,所以也很好记,但我不知道我记到的是这个名字本身,还是他本人,这还有一个原因。他第二次来的时候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并且说他们公司就在枇杷山公园里面,“我叫明天,就是…明天早上起来,你还会记得我吗?”他把我揽在怀里,低头看着我说,样子认真仿佛想证明什么,显得有点儿可笑,但我知道那是他的真名。“恩,我会记得你的,那么…我叫琦琦,你会记得吗?”我微笑着回答他,右手从他胸脯上抱紧他。
雪儿在彭丁跟她说过房子的事情后,心里面老是想着把有些想了解的情况再问清楚,但彭丁隔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雪儿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她男朋友,“他怎么说呢?”我不忍打击她的热烈的梦想,顺着她的话问她,可我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兴趣。那天我和她一起到观音桥北城天街买衣服,在香港城门口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男朋友,一个名叫杨的沉默寡言的男孩儿,但看得出他是喜欢雪儿的,正如雪儿喜欢他一样,——我不说是“爱”,我不是他们梦想的窥视者,而是一个旁观者,我看见的,只是我认为真实的部分。
我们逛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的街,雪儿在香港城买了一个淡粉色蝴蝶发夹,在远东百货买了一件淑女坊的羽绒服,我有事还要回家一趟,就叫雪儿和她的男朋友自己去玩儿,“不,我…也…要不,我改天再陪你吧?”他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对雪儿说,我觉得他的眼光似乎在躲着我。雪儿有点儿不高兴,但很快就原谅了她的男朋友,她是那种心里面有什么想法都会反映在脸上的人。“那么,好吧,我就准许你…被我抛弃,记得哦,是我要陪琦琦姐的,你一个人先回去吧!”她拉着我的手往一边走,满不在乎地朝那个男孩儿命令道。
我住在离黄泥磅不远的黄花园桥头的阳光国际公寓,我一年多前在那儿买的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我和雪儿坐出租车从观音桥北城天街出来,经过沃尔玛,拐了几个路口,开上五黄路,很远就看到了阳光国际公寓那标志性的建筑。雪儿不太喜欢阳光国际公寓,“我想要那种…浪漫的风格,总之…这显得太生硬了,”她对我说,从小区里一个像盒子般的雕塑旁边朝我侧着身子走过去。
上到19楼,打开门,看见玄关鞋柜里的鞋子,我知道弟弟已经到了;他在客厅里看电视,我和雪儿走进去,他从沙发上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嘿,他是…你…”雪儿站在我身侧,看着弟弟,又看看我,大惊小怪的样子,“不要胡思乱想,他是我弟弟,他叫阿宾——你刚到的吗?”我对弟弟说,他仍然坐在沙发上,但是他看见了雪儿;“这是雪儿姐,她…”我转过身,雪儿扑哧笑出了声,“什么姐啊的,我说,他…也许比我大的吧?”她看着弟弟,他朝她点了点头,仍然不作一声,把蜷坐在身下的右腿从沙发上拿下来。他在朝天门附近一家舞厅当保安,昨晚打电话说今天中午过来有事情跟我商量,是关于妈妈和爹的事情。爹不是我的亲爹,是我爸爸的亲弟弟,我爸爸生病去世那年,我大概十三、四岁,他在第二年上娶了我妈妈,我和弟弟都叫他“爹”而不是“爸”。爹和我妈妈结婚后没有生育,他只有我和弟弟两个“儿女”,大概是七、八年前,他有一次做农活的时候摔断了右腿,由于治疗不彻底,从此就落下了病根儿,需要不断用药,才能维持病情不至恶化,但差不多失去了大半的劳动力。可是重要的还不是这些,重要的是我妈妈,她的事儿我后面再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现在不想提她,我一直就根本不想管她的事情,除了按时履行我必须要履行的那责任和义务外。
“她又跟你说什么了?她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给我呢?”我在沙发上坐下来,竭力忍着胸中的怒气,雪儿上厕所去了,或者在参观我的房子,我差不多忘记了她,因为她突然在那边嚷嚷着,“琦琦姐,你这房间布置得真好看啊,我好喜欢!”她的声音从我卧室里传出来,阿宾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在沙发上挪了挪身,把一个沙发垫往背后推了推,靠上去,没有回答我,显得心不在焉。
“她叫你…琦琦姐?”他半天才开口说话,有点儿疑惑地看着我,“你不要转移话题,刚才我问你的话呢?”我瞪着他,我才不管那个什么琦琦呢,它与我本就无关。他低下头来,像在思索着什么,也像在下着什么决心,“她…妈妈她在电话里说,爹的病情突然恶化了,需要动手术,需要一笔钱,可是…”他抬起头来,眼睛看着电视,手里拿着电视遥控板,在按到湖南卫视的时候停了下来,那里面正在放着一个韩国泡沫电视连续剧,我奇怪地盯了他一眼,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但我的心思马上又回到正题上来了,——事情正如我所料。“那她这次又开口要多少钱呢?两千?三千?我不是每个月都在给她的吗?”我冷冷地说,心里面充满了嫌恶,但是当最后从弟弟嘴里说出了一万元这个数字的时候,还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此时我胸中已经不是厌恶了,我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我拒绝了她通过弟弟转达的要求,只答应最多拿出五千元来,而且我要先打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