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灾……或称之承惑,在冥界是个及其特殊的存在。
外人只道他是冥皇直隶下属,却不知他在冥界众鬼差眼中,是与阎鸢同等。
遇到碰不得,当面骂不得,背后坑不得,遇着不长心眼偏要正那官场不良之风的新人,还得好好维护得。
难哟……
但该做的工程还是得做,就像这浑然不知的蠢球必须得宠。
因为他是荒神大人殒落前唯一的眷属。
所有老阴差都知道,唯独他自己不记得,酆都一砖一瓦,冥府一草一木,以及阴司殿门口那两只蠢到掉价(划掉)高大威猛的守门凶兽,他皆参与。
只不过,荒神魂飞魄散,便将她的一切都带走了。
包括承惑跟随逅土身侧,或人或鬼将近四千多年的记忆。
“生人,碰不得亡魂。”
承灾死了,承惑未亡。
尘间里,少年承灾穷极全身的血驱使灵偶,百目浑雷却蹲在石像上舔着爪子看热闹,末了笑眯眯勾搭一句:“跟在逅土屁股后面这么长时间也就学了这点本事,也不过如此了。”
“这些人,你护不了,别太贪心。”她绿瞳骤然放大,漆黑的鬣毛激动到炸开,盯准了祭坛下还在苦苦坚持的人:“若不然,奴家送你与他们一同去了,如何?”
四千多年,他行走在荒原,用自己的血救了无数徘徊在生死间的旅人,时间消磨了他继承的神性,如今这种状况,护着祭坛处的百姓就再无余力护住他自己了。
承灾毫不松懈,眼睁睁看着那只狰狞丑恶的黑兽倾盆大口冲自己袭来,不料下一瞬,利如刀锋的荆棘穿破荒土,径自刺向百目浑雷毫无防备的腹部。
隐匿在暗处的寻幽眯着眼睛摸摸下巴,捉摸不透悭忱为何偏要干涉这场早成定局的杀戮。
在他看来,无论四千多年前的荒城,还是如今的阮北,都不值得逅土和她的眷属如此庇护。
人族是卑劣的,为了自身的利益与生存,可以背叛一切。
“如今局势也算凰王默许了你的存在,倒不如替帝君看看这尘间,看看凰王一直在坚守的道义,”
耳边传来悭忱低沉愠怒的私语,听得他眉头微挑,
“尘间诸族各有千秋,就算是人也有人族的悲欢情仇,既然帝君无心插手,那就好好看着吧。”
尽管他是漓默的神识,可这冥皇,也太不将他放在眼里,心想着,那双眼瞳逐渐晦暗,打起十足十的兴趣纵览这盘无人生还的局。
百目浑雷对悭忱突然出手刁难有些意外,仅一瞬间想通其中一二,更加兴奋:“哈哈哈哈,逅土的弟子,逅土的眷属,如今,奴家竟是可以将她这一支灭个干净了!”
承灾惊愕看向身侧突然出现的人,身形恍惚:“公子?”
他释然一笑,又仿佛早有预料:“果真是您……”
“若可以,请您将我窃走的时间,还给惑儿吧。”
从始至终,荒神的眷属仅惑儿一人,他不过是窃取了惑儿愿望,苟活数千年的亡灵罢了。
“这便是你的未尽之事?”
坚实的土地自悭忱脚下开始逐渐蔓延开鲜艳的红,密密麻麻的墨线飞舞着,穿梭在绽满婆娑花的冥土中,将散未散的魂灵被娇柔花瓣纳入,本已强弩之末的灵偶机巧仿若注入一针强心剂,机身上流转的芒纹金光更胜。
天空中黑云蠢蠢欲动,空气里甚至肉眼可见闪烁的雷丝,有过一次战斗经验的百目浑雷面对这次狭路相逢,显得更得心应手:“这次,奴家可不会再轻易中了你的计!”
雷霆与磐石相撞,几乎将冥土翻了个底儿朝天,承灾操纵着灵偶与被百目浑雷释放出来的魔兽对峙,若非悭忱神力加持,只怕在两三个回合间便被撕扯殆尽。
远远矗立在往生桥旁的少年鬼差,怀抱的魂幡无精打采的落在肩膀上,一双空洞的眸子蓄满眼泪,他看到了,在诸多灵偶间奋战的,与他面貌别无二致的……哥哥。
全部都想起来了……
“哎!承灾……啊呸,不是,承惑!别乱跑啊!!”
见他兀得冲过去,有判官一脸担心,却被身侧同僚扯了扯衣袖,酆都众多老人都来帮忙引渡阮北的魂灵,其中不乏有当年被承惑引渡的。
“就让他去吧,”老判官如吾家有儿初长成般感慨着,抹了抹莫须有的眼泪儿。
“荒神大人这件事做的不地道,让小孩子家家忘了这么多,这一下子想起来,哪儿承受得住。”
“说的好像你没忘前世事一样,不也看着这土地看的眼熟吗?”
“没准儿啊,咱也是当年跟着荒神大人斩妖除魔的荒城人呢!!”
冥土里摸鱼的鬼差判官七嘴八舌,另一边,承惑却没有强行加入战局,而是拐了个弯儿冲着荒神庙位于冥土的位置急匆匆赶去。
虽说百目浑雷对悭忱的手段早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