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破败死寂的荒神庙,阮北城地广人稀,却也有非比寻常的热闹。
许是祭典在即,哪怕顶着旱灾疫灾,这座荒漠边陲城镇依旧随处可见外来人,城中备用水资源已经告罄,街道零零散散有当地百姓在高价售卖交换略有蔫吧的仙人掌。
秉承着送佛送到西的业务宗旨,承灾决定将这位十分令他喜欢的客人安全送到留宿的地方,心里这么想着,可过路城中街道时,面对时不时投过来的或惊疑或厌弃的目光,他还是略有失落的低着头如丧家之犬,恨不得立刻逃走。
“你平时住在何处。”悭忱将这一切看进眼里,眉头紧蹙。
那些百姓看向承灾的目光好似在看怒极厌极的恶人,恨不得下一秒冲上前来将其千刀万剐。不知为何,他很不喜欢少年承灾被这般对待。
“为何不想过离开这里?”
他神使鬼差又将同一个问题问出口,第一次发问是潜意识告诉他这少年该是有如此一番梦想与抱负,可得到的回答让他误认为这阮北城待他如子。
第二次,这个问题带着冥皇大人不自知的愠怒。
承灾明显感知到了,微微一怔,他咬着嘴唇扫过那些他看着长大的甚至能一一叫出名字的人脸,目中闪过挣扎:“因为……”
因为什么……就因为那个荒唐的直觉?
“我……还有未尽之事。”
那声音轻的一碰即碎。
“公子……恕我不能……”
“如此长久的时间,没能完成你的未尽之事?”
承灾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眼底满是愕然,嘴唇哆哆嗦嗦张开又合,逐渐和惨白的脸同色:“您……”
“我……”
被那双浅灰色如水墨一般的眼睛盯着,他仿佛无处遁形,僵硬的肌肉直到有些酸痛了才反应过来,扭头就跑:
“公子,抱歉。”
那双看穿一切的眼眸一直注视着少年仓皇逃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淡淡收回,漠然扫过街道两旁还在唾骂的三两商贩,很有目的的冲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徒留商贩被那不怒自威的目光惊吓到呆滞在原地窃窃私语。
承灾一直跑到看不见镇上稀廖的黄土房子,才气喘吁吁停下,剧烈运动后的皮肤离奇干燥得很,没有半点汗水渗出的迹象。他手指颤抖着取出虚怀中的水囊,甚至来不及对准嘴唇便倾倒下去,鲜艳的红沿着嘴角淌下来,落入干燥沙土地,竟如甘霖一般浸润成片。
水囊很快见底,他潦草抹了把嘴,盯着脚底那块湿润了五息时间又重新干涸的土,眉心哀怨的垂头,想要去触碰的手停留在半空,终究还是一脚将那泛了微红渴求他鲜血的土深深踩入砂砾中。
西北粗糙的风带来远方祈求活下去的声音,在疯狂踩踏埋藏那块湿土的少年如狼一般警醒抬头,细细辨别这风来时的方向,迟疑半晌,终是迎着沙尘挥落的歧路而去。
风暴来的很突然,好似平地突起一般,不给行程中的旅人半点喘息逃离时间,在短短半柱香内自百里外席卷到眼前。
远远观望那团沙暴是一种震撼,可近距离面对那遮天蔽日的昏黄时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恐惧与绝望。茫茫戈壁,没有多少遮挡物能替他们安身立命,而收了雇佣金只负责引路的向导更是自顾不暇,根本无心看顾有着众多旅人的马车,风沙压迫下来,卷走一片没有及时寻找到遮蔽物的人,每一声呼号救命,皆被吞没在灌口的沙土中。
师远诘将宝剑牢牢插入岩石缝,用兜帽和纱巾裹好头部,耳边再次响起人被抛上天后摔回地面的凄厉惨叫,本就不适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来时这向导说的很靠谱——穿梭阮北数年早对这荒漠了如指掌,有几条路几处流沙几座干涸的绿洲都清清楚楚,原就是这般熟悉,连风暴来临都一概不知如何应对!
他眼中带着不自知的狠戾,瞥向同样躲在这半拉岩石后哆哆嗦嗦抱着背囊不撒手的向导。沙暴移动速度极快,卷走了无数人命也弄丢了所有食物水源,幸存下来的人被埋在黄沙下,由着饥渴干燥的土地贪婪吸走赖以生存的液体,不等余风过境,身边的人支撑不住干渴和窒息,倒在这处半人高残岩阴影里,师远诘艰难伸出舌头舔舔干裂的唇,探出头去打量还在散发余威的沙暴,强行冷静下来考虑如何逃生。
“来了……他……他来了!!”
突然,身边原本半昏迷状态的向导惶恐呢喃,蜷缩着双腿拼命想要后退,后背紧紧贴在滚烫岩石上也毫无知觉,一双浑浊老眼直勾勾盯着昏黄沙尘之处。
师远诘被他吓了一跳,握紧手中剑柄万般警惕,直到尘埃中出现一道模糊轮廓,脚步拖曳之声如踩在人心上一般压抑:“是谁?你说谁来了?”
刚刚经历过沙暴的体力堪比枯死绿洲有心而无力,随便一个握着刀的孩童恐怕都能重伤他,他不敢想象来者何人,只能在心底祈祷神明庇佑这坎坷多灾的南晏。
“他是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