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林婧选美夺冠那年。
林父林国祥处理了表姑妈留给自家大妹的小房子,怀揣着多年的积蓄,预备举家迁至港城继续开粥铺,并且在短短几日里便选中了油麻地一间急兑的店面——
店家据说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的茶餐厅,客源稳定,实因要移民海外才赶着尽快出手,价格优惠得让人心动,何况此时林家本就预备扩充长洲的店面,如今家里既出了位选美皇后,往后日子好过,迟早都要离开长洲,林父当即就签了合约付了定金。
噩梦始于这桩买卖彻底交割完毕以后。
三合会人员找上门的时候,林父还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坚称店铺是自己通过正当手续买来的,但是帮会人士只管要账,既找不到原来的老板,新老板又不肯认账,就直接挑断了林父的右手筋,扣除店铺抵得七七八八,还要他限期一个礼拜还两百万出来。
林母接到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从一个临海的公共电话亭里拨来的,林父大概讲了事情经过,又嘱咐林母不要跟别人提起这桩事不要离开长洲岛,料想他们深居简出人际关系简单又没有背景,帮会成员也找不到家里,至于他,他要出去避一阵子,等到风声没那么紧了就会回去。
但林家大概是霉运当头,没一件事能如人所愿,没多久这些帮会人员不止找上了长洲岛,更把店里砸得稀烂扬言要捉林兆良去沉海,硬逼着林母借了高得贷来填这笔凭空出现的债务,而林父此后也再无音讯。
待到林婧获知这一切,高得贷已经从两百万滚到了一千两百万,她背地里仗了蒋先生的势,至多搏到一个平息分期的让步。
她在阿明之前的那个经纪人K哥笑过她装清高假正经,当初若是趁着蒋先生对她的兴趣正浓软言相求,要平账又或者要平事,不过就是几句话的问题,但她那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回过神来晓得自己是可以谈些条件的,蒋先生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横空出世的康敏容。她要继续勉力留下来已是费尽心机了,谈何狮子大张口再跟他要面子,要钱?
这几年的片酬、广告费,她通通按时上缴给家里,节日里还有蒋先生偶尔心情好送她的那些珠宝都被她立即折价变现再换成A货压进箱底,只差两期,最后两期,还完了她们一家人就能过回从前寻常安稳的小日子。
林母就在这时站定了,漠然地告诉她:“是,前些日子他打电话来借钱,说炒股欠了笔债,如果还不上,高利贷就要杀他全家。”
林婧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愣了半晌才讷讷地开口:“他......他回来了?”
“对,之前是躲去了老家,怕高利贷因为他找上家里所以不敢跟我们联系,去年跟人回到港城,知道你做了电影明星帮家里还债,就跟人学了炒股,本想挣到些钱再风光体面地来见你,没想到今年年初美联储加息,股价暴跌,他又听信了传言去借贷抄底.....”
\"欠了多少?\"
“不知道,”林母说完这些话长长出气仿佛卸下了重担,又恨恨地咬着牙:“这一期跟我借30万,鬼知道他一共还欠多少期?”
宵夜档开市忙起来,林婧戴着鸭舌帽和粗边的黑框眼镜,换了身渔家女的汗衫长裤围着围裙在前厅招待,因为客人点了艇仔粥好一阵失神。
鲜记艇仔粥的特色是加入了林家特制的鲣鱼干,小时候阿爸会一面晾鱼一面跟她讲阿公老家的故事,会煞有介事地告诉她什么颜色的霉菌代表鱼干制得成功,什么颜色的霉菌代表着确实是坏了,也不管个子不及半人高的小鬼头到底能不能听懂。
这么多年她好怕梦见阿爸抱着一只残手东躲西藏的样子,哪天听新闻里讲在近海捞到无名男尸都要心惊肉跳,只是现在久违地得到了他的消息,又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捧着电话张口跟妈要三十万的。
旁边桌有人摆手:“小姐,点餐。”
林婧抱着餐牌答应着跑过去,门外“咔嚓”一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快门声,但等她反应迅速地举手遮住自己追出门,一通到尾的小路上又根本没见人影。
隔天一早,林兆良和林母尚在睡梦里,她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去搭最早班的轮渡。
临近靠岸,阿明的电话打进来,海浪声太大,一个字也听不清。
林婧扶着二层围栏摇摇摆摆,几乎靠吼的:“我现在大亚湾冲浪,稍后回你!”才说完就听见背后有人“扑哧”笑出声,没好气地斜眼过去,是个瘦高又肌肉紧实的年轻男人,几乎跟她的装束一模一样——
遮阳帽配足足挡住半边脸的大眼镜,无袖背心下面是条夏威夷风情的沙滩裤,背包紧挨着小腿放在甲板上,但脖子上多挂了一只相机,似乎是个上岛游玩的观光客。
便拿手在脖子前面一划,比了个恐吓的手势叫他噤声,又声嘶力竭地应付两句才挂断,见那男人还在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微笑,也不知是不是认出了她的身份,连忙提起背包匆匆下到了一层。
而后问起阿明什么要紧事,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