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兄长刚出静苑,后脚安卿昭就按捺不住内心愤懑,对着立在墙角的丫头抱怨:“幻玉,合着我日以继夜辛辛苦苦缝缝补补却连一身衣服都送不出去,我这图的什么?”
幻玉却是满脸轻松,笑答:“姑娘,依我所见此事作罢为好,况老爷并非真想罚小姐,彼此之间给个台阶罢。”
卿昭怎能心甘,此夜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约期已至,安时沅唤来卿昭欲先核验那身麒麟祥瑞缎面圆领袍,待到视见其物时,眼角细纹渐出,提起衣物置于女儿眼眸十厘处,语气充满怀疑:“这素袍当真是你做的?”
安卿昭心中有鬼,早有防备,作出的样子情真意切,立时就从扶手椅上蹦跶起来,语气急促:“真的!父亲您瞧女儿这指头上可不只十个针眼吧?”
安时沅装模作样的瞧了瞧她那剥若春葱的小指头,满意地点点头,捋了捋面前的胡须道:“不错,戏倒是做的挺全。此下应是能交差,如若对方质问,你定要做到方那番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
安卿昭心道,小狐狸到底还是斗不过老狐狸的。
近日墨怀衡忙于青州水患无心顾他,但仍记取衣之事。虽未亲自前往但遣心腹秦安办理足以证实此事在之份量,临行前特意嘱咐二事,一则勿向旁人泄露身份;二则定要现场检验,切不可让安家姑娘在衣物上动了歪心思。
谨记主子嘱托,秦安刚拿到锦盒,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取出细细查验,怎知看似再寻常不过的举动竟得罪安家姑娘,惹得差点下不来台。
安卿昭眼疾手快,轻压锦盒覆盖,启唇自带寒意,不怒自威:“这位公子可是对小女子有何意见?”
秦安微怔,鞠躬道:“小的不敢,不过是....”
安卿昭丝毫不予其辩解的机会,直言:“看样子你家主子是从未教过你规矩,让你生得这般不知尊卑。枉我辛苦数日才得成此素袍,一尘不染恭敬地置于锦盒欲当面呈于你家公子,谁成想你家公子不来倒由得你先上手了,是当真以为我安府俱是死人吗?”
秦安呆若木鸡,双手微微发颤,知眼下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眼神向旁侧两位大人求助。
卿昭刚开口就已见安时沅面露不悦,低声呵止了一句注意场合。然安卿昭面对江湖术士的仆子怎会忌惮,自是要将心里话一骨碌说出都不能算完。安时沅眼见秦安脸上挂不住,也顾不得场合,回身就寻那婆子教训丫鬟片子的笤帚。
安言叙解围,将秦安拉至一旁,说道:“秦大人,还请见谅。舍妹受罚心中有气,她不知主子真实身份,所以才多有冒犯。”
秦安性子历来温和,虽未受过此气,但也不愿与一姑娘置气,何况能让公子启唇的姑娘怕是得罪不起,思忖片刻,说道:“安将军知我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虽知此举无礼,实属殿下嘱咐过我万不能着了姑娘的道,这才在取物时细细检查。”
安言叙抬手搭上秦安的肩,示意其宽心:“明白,明白,秦大人放心,家父与我已认真查验过了,这衣服虽比不得皇宫的,但已是舍妹能拿出的最好工艺,定不会让您交不了差。”
秦安心下忐忑,却也不好再坚持,应付道:“那就好,那就好。”
秦安的马车沿路而返,下帘后还是谨慎地掀开那牡丹暗纹锦盒,见到一象牙白缎面绣有麒麟的圆领袍干净整洁覆在面上,至此心里悬着的一颗心才掉下,安心回宫复命去了。
万籁俱寂,永延宫内灯火通明,大殿燃着果木金丝碳,不仅暖和,还隐隐闻到些淡淡幽香。
墨怀衡虽为皇子掌得却是军机大权,每日生活单调,无非早朝议事、军营练兵、寝宫歇息,除此之外无他,性子也是出奇淡漠。此日他浑身寒气迈入殿门,秦安小跑上前将根根竖起的黑狐裘取下,给主子换了一件阑夜对襟短袄。
墨怀衡神色缓和,眼眸轻垂,面露疲倦问道:“东西可是取来了?”
秦安回话,系扣动作却不耽搁:“回主子话,东西放您书桌上了。”
墨怀衡顾不得短袄对扣,绕过秦安径直朝书房走去,轻抚锦盒覆盖盛开的牡丹,内心处有一股暖流正向全身漫延,身心俱惫却也能感受欢欣。
秦安小心翼翼揭开锦盒,取出那件素雅华服,不禁感叹:“安姑娘秀外慧中,连手都这般巧,殿下您瞧这麒麟真是栩栩如生啊。”
墨怀衡余光瞥过去,不露半点情绪,淡淡道:“给吾换上罢。”
秦安称是,轻柔展开那件象牙白麒麟祥瑞缎面圆领袍,素袍齐展,一块不显眼的布料从中滑落,随附一封信也飘落至墨怀衡脚边。
他先是一愣,弯腰拾起那封无名信轻声念出:“祁公子见谅,余自幼愚笨,习艺不佳,多日精进仍不见增效,唯得一粗布麻衣,恐公子有损。现以麒麟长袍代之,附粗布麻衣一套,以表歉意,以示诚心。
墨怀衡边读边摇头,嘴角弧度不自觉上仰,缓缓蹲下身子将麻布袋子拾起,认真观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