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身后的听芸,诧异道:“这位是……”
顾老太君向他们介绍了听芸的身份,依着礼数,但她已认了顾老太君做祖母,几人要给她行礼,听芸却先他们一步,向顾老爷见礼,客气道:“听芸向叔父问安。”
顾老爷连忙将人扶起,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月白长衫,头戴靛蓝方顶包角巾,年纪与她相仿的青年,以及一个约莫豆蔻之年的女娃娃和一个垂髫幼童。
月白长衫的青年在见到听芸时便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她看,毫不避讳坦然。但这种眼神,却并不带任何污秽,像《诗》三百《关雎》开篇,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可这灼热坦然的目光看得听芸有些不适应,片刻后,青年方才回过神来,脸上浮上羞赧之色,不大自然地向听芸行礼。
顾老爷名唤顾承孝,是顾老太君的幼子,当年陛下起兵时顾家大爷及大夫人随陛下征战,留下独子薛文礼,正是眼前这位月白长衫的青年,后来顾家大爷夫妇战死,顾承孝便担起照顾薛文礼的责任,直至抚养成人。
天下初定后,顾家拒绝了陛下的赏赐,在曲博做个盐商,因着过往功勋,顾家在曲博沿线一带生意亨通,往内地也有商线,确切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
听芸心中暗叹顾家高瞻远瞩,从龙有功的功臣,在朝为官,能得势一朝,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事,史书中不下百十案例。
而顾家人丁凋敝,再无顾家大爷夫妇那样的本事和机遇,与其投身官场沾染风波,倒不如急流勇退主动远离,靠着过往的功勋借几分便宜,做个富甲一方的盐商,安稳富庶福荫子孙,百年康泰不是难事。
顾承孝已经头发花白,眼角也有皱纹,看起来要操心的事不少,但眼神柔和举止温柔。
*
晋王府,雁栖阁。
赵瑭回府后,便一直在书案前专注地翻阅北地呈来的奏报。
书案上明亮的灯火烛台明亮柔和,玫瑰椅背后挂着他随意解下的外裳,他从虎丘大营回来后便径直回到雁栖阁这处,风尘仆仆连身上的沾风带露的衣裳都未来得及换。
江风趁给赵瑭上茶的间隙,对赵瑭恭敬禀报道:“王爷,郡主已经不在畅园了,您让属下转告郡主的话,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话音刚落,赵瑭便抬起头。
因连日操劳,男人下颌处生出细细的胡茬,皱眉低声质问道:“她去了何处?”
“这……”江风一脸为难,他从前就提议过,让王爷派几个人手跟着郡主,也方便保护,可殿下当时一脸冰冷地说,郡主是自由的,还说什么不能以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
见赵瑭脸沉如水,江风连忙找补道:“已经查出来,郡主走得匆忙,那日是随顾老太君前后脚离开京城的,一路打探过去,她们走的是曲博的方向,应该是去了曲博。”
“应该?”赵瑭语气不善。
“是!一定是去了曲博。”江风立即笃定,虽然派出去查的人还没传回消息。
江风小心翼翼地看向赵瑭,他见赵瑭沉静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悦,不由心中紧张。
少顷,男人那双威冷的双目重新落回到手上文书。
“从明日起换柴九过来伺候,你随褚洄亲自将这批药材送去北地,让江岳严密监视各地情况,有任何事立即上报,不得延误。”
江风心知自己这回犯错犯大了,讷讷低头称是,顺势瞥了眼赵瑭,只见他极快地翻看呈报,似乎有些不高兴。
大着胆子问:“那郡主那边……”
赵瑭眼风扫过,江风立即闭嘴:“属下失言,王爷自有主张,属下这就告退。”
还未走到门边,江风又回头道:“对了殿下,属下记得,曲博顾家顾老太君有个孙子,年纪同郡主相仿,少年英俊,才识过人,最重要的是,尚未婚配……”
话音刚落,江风却见,赵瑭竟放下文书从玫瑰椅上站了起来,高大挺拔的身子在明灭的烛光中,在书案上落下一片气息起伏的影子。
江风咋了咋舌,心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这回他们王爷,似乎真要发怒了。
江风咽了咽喉咙,忙拱手道:“属下这便去寻柴九。”
赵瑭站在室内,气氛骤然变得压迫感十足,他头顶的玉冠也仿佛镀了层寒霜,按在桌案上的手,渐渐暴起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