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话语飘渺在风雪里,他试图开口回应,喉咙一滚,却似含刀吞刃般地疼。
他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从皑皑茫茫中依稀分辨着她的模样。
她关切的面容揉杂着纷飞雪片,令他蓦地觉得周遭多了些萤烛之辉,给本冰寒彻骨的他,带来微末暖意。
季珣想,她应当就是陛下允叶贵妃带入宫中的小女娘,叶持盈。
只是今日后,便该姓季了。
持盈见他如此艰难,收敛了始终挂在唇边的笑容,抱着双膝蹲在他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转身同叶贵妃道:“娘娘,这位哥哥好似病了。”
叶贵妃环顾四周,见偶有宫人路过,却只敢低下头来,匆匆离开,便知是皇后的主意,无人敢忤逆。
她走上前来,眸中有些不忍,微微叹了口气,仍是拉走了小持盈。
“皇后宫中之事,可不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能管的!还是快些跟我回去罢。”
持盈随着叶贵妃一深一浅地行在大雪中,却没忍住频频回头。她始终不能忘却那个在雪地中跪着的单薄身影,直至他缩成了一个小点,彻底不见。
她回到叶贵妃早已为她备好的寝殿之中安顿,屋内燃着无焰而有光的瑞碳,温暖如春。她却想起额头滚烫的那个哥哥,有些坐立难安。
她从紫檀木柜子里翻出件羽缎斗篷,虽只有她那般身量大小,也不似狐裘保暖,却也总抵得上他仅着一件冬衣。
她循着来路的记忆,朝他跪着的地方跑去。
季珣撑至极限,意识已然开始模糊时,面前忽地晃过一道鹅黄身影,接着,暖意便从他身后袭来,暂时遮蔽了风雪。
他颤了颤眼睫,发现仍是那个女孩。
萤烛之火在他心中勾勒成煌煌明月,女孩莹润指尖上下翻飞,为他系紧斗篷,杏眼弯成一双月牙儿:“哥哥,有我在,你就不冷啦!”
可寒凉早已入骨,又怎是一袭薄衾可解?
他在迷迷糊糊间,仍是昏了过去。
“哎,哥哥……哥哥!”
他意识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持盈焦急地唤他,哥哥。
*
季珣下了皇后车舆,打算去养心殿问安,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柔声呼唤。
“皇兄。”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持盈。
他止了步,等持盈跟上来,与她并肩行在宫道上。
四寂无声,唯有春风摇灯,吹得流苏轻晃,与人影一同在砖石上摇曳。
他在等着她主动发问。
持盈咬了咬唇瓣,终下定决心:“皇兄,今日你为何向陛下开口,成全我和九安哥哥?”
他知道她定不会善罢甘休,早已想好了托词:“孤并非为了成全你,而是成全他。他是孤的好友,孤自不会辜负他的心意,至于你……”
他上下瞥她一眼,佯装漫不经心,“孤信得过他,日后必不会亏待你。”
“是吗?”持盈握着灯笼手柄,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笑,烛火映照之下,如新月生晕,可信任却未达眼底,轻摇了摇头,“看来皇兄仍把我当小孩子骗。”
“你尚未及笄,便仍作豆蔻年华。”他附和道。
“那妹妹便直言不讳了,皇兄权当‘童言无忌’吧。今日提及持盈婚事,皇兄从叶大将军那儿讨到了什么好处?”持盈抬眸问。
季珣眉峰一挑,有些意外于她的敏锐。
“很多。”他自觉她既已看穿,便再无隐瞒必要,干脆坦诚,“好处可不止有大将军的。比如顺水推舟卖叶氏一个人情,日后总有相还之日;比如与大将军相谈甚欢,稳固孤的朝中地位;再比如换得贺九安更为忠心……”
“够了。”持盈轻声打断。
她特地来截他,并不是想听这些。
她虽经过一番权衡利弊,这一世不再想与他有何牵扯,可当听心悦之人亲口说出将自己许给旁人一事,也未免太过残忍。
她的心有些乱,也知道他们其间必有利益牵扯,之所以想来试探季珣,是在想他冷淡之余,会不会也有一丝愧疚?
没曾想,听见的却是一番毫不遮掩的筹谋算计,而她,便是他们斡旋朝堂的筹码。
季珣却突然驻足,转身凝着她,唇边噙着一抹淡笑,显得有些凉薄。
“怎么?孤把赤.裸.裸的现实条条件件摆给你,不愿听,还是不敢信?季持盈,公主成婚,不是你幼时同宫人一起摆家家酒。哪怕你以死相逼,欲嫁流浪汉,朝野上下都要权衡一番利弊。若你只沉浸在那些天真的风花雪月里,孤还是劝你,早些醒一醒。”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她逼近,迫得她循着他的脚步匆忙往后退去,直至背抵在宫墙之上,再无路可退,灯笼啪地跌落在地,瞬时熄灭。
他与她近在咫尺,只剩莹白月光笼住两人,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额上,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