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这句话何尝不是戳到了程相的心窝子上。
他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朝堂之上的其他人,包括圣人都不能理解他一个位至宰相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让沈砚的羽林卫出宫去,哪怕惹得圣人不快,他也还是这么做了。不仅是为了在军营里急得跳的程选,更是为了他们程家的未来。
他老了,虽然身子没有老,但是常年的病痛让他在朝堂的尔虞我诈之间,再也不如年轻时那样如鱼得水,反而已经心力交瘁了。
宰辅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都巴不得他赶快回家养老,自己来争这块香饽饽。
虽然现在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位置不牢固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拉下去。若是被人用阴谋拉下去,倒不如自己提出回乡养老来得自在。
而自己膝下无子,女儿出嫁,自己一旦致仕,程家其他人便没有了靠山。没有了靠山的程家,如同秋日里的落叶一般,风一吹就会掉落。
他选了程选作为自己的接班人,用宰辅的身份改了他的姓氏,让他入程家,作为程家下一辈的天。
列祖列宗百年基业,到他这里,一定不能垮。
可是程选的位置坐得不稳啊,刚刚上任便遭遇了这些事。他若是坐不稳统领的位置,自己的一片心血也算是完全白费了。
他老了,早就生了致仕的念头,现在倒也不怕什么。可是程选还年轻,路还长,他要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帮助自己的侄子站稳脚跟。
所以羽林卫必须出宫。
程白之心里想了这么多,但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常年在官场上混的人,多少明枪暗箭都躲过来了,早就练成了一身本领。
就算别人都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侄子又怎么样?他自己不能说出来,更不能表现出自己因为病痛将要致仕的样子,说不得哪个仇家就会在这个关键时候来插上一刀。
就算别人知道弱点,自己也不能暴露出来。
于是面对沈砚的话,他也只是摆出平时那副骄傲的样子,捻捻胡须。
“老夫的事情,还用不着沈大人来管。沈大人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年轻人,莫要把前辈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他有些心虚,还不等沈砚回他些什么就匆匆离开,留下一个坚定的背影。
别人看不懂这背影,沈砚看得懂。
若是看不懂,也不会故意问出方才那番话了。他心中明白程白之的不易,因此就算程相三番五次阻他,他从未真正还过手,都只是见招拆招。
不是恶人,只是为着家族罢了。
半晌,他示意石青上前,吩咐。
“你亲自去告诉段丰羽林卫撤走一半的事情,让他留下靠谱的兄弟和禁军一起戍卫禁宫。千万要注意,不能起冲突,都给我把他们的狗脾气收敛一点。”
石青担心:“可是大人,就这么让禁军回来吗?程统领新上任,连着禁军的人也有好些是新的,若是有个什么万一……”
“没有万一。”沈砚坚定,“我会同孟将军打招呼的,不必有太多顾虑。还有,监牢里面的那个,晾得差不多了,今夜子时,咱们去一趟。”
一轮弯月在夕阳后挂上了树梢。
禁军营此刻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练兵的练兵,巡逻的巡逻,各司其职。
自从禁军们卸下了戍卫禁宫的职务后,这禁军营里很少有现在这样的人气了。平日里,大多数人都是奄着的,闲着的,还有些人甚至在军营里开始赌钱吃酒,找了歌女夜夜笙歌,整个军营的纪律可谓是一塌糊涂。
若是夜晚前来,听见丝竹声,看见舞女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歌坊呢。
禁军营里也不是没有官,程选作为堂堂禁军统领,就是这里面最大的官。照理说,军营里居然出了这伙人,就应该按照军规处理了,轻则军棍伺候,重则斩首,以正人心。
可是程选管不住,没几个人服他。
大家都认为,他是借着程相的助力才得了这个位置,根本没有什么真才实干,就是个纨绔公子哥。更何况,他们这些人都跟了上一任统领多少年了,那才是真正过命的兄弟交情。如今老统领回老家了,来了个不知所谓的程统领,一副年轻不经事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上战场的样子。
圣人当初任命他时,还往禁军营里塞了好多新人。新人要分老人的一杯羹了,谁都不愿意。
所以当监牢那档子事出来之后,他们本就不满的情绪更是达到了巅峰。
“依我看,这程选啊,就是个灾星!他没来的时候,我们这帮兄弟跟老统领跟得好好的,多么深的交情,那老统领简直把我们当亲兄弟了。他一来,老统领被挤回家了不说,还让兄弟们连差事都丢了!”
“就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老子在外面都抬不起头!”
起初,程选听到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