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传来一声狼嚎。月色下的深山里,总是会有狼。
两人坐在篝火旁,陆让道:“你若是累了就休息会儿,我守着就行。”
“我刚刚睡那么久了,不累,倒是你这个伤患该多睡会儿。”
“我也不累。不如王妃与我讲讲,你在西域的故事吧?”
“啊,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从头给你讲啊。” 秦婉儿起了兴致,开始讲道,“起初是五年前,师父他老人家闯了祸——他为了骗香火钱,编了个什么长生不老药,结果不知道被哪个官老爷听去,报给了皇上,于是皇上就说,’让那个蓝愿道长给我炼丹!’ 吓得师父当天就拉着我跑了。”
陆让笑道:“王妃这是在揭蓝愿师父的老底啊。”
“他的老底还多着呢——话说师父先前在祁连山修行过,就带我来了西边投奔他师弟乔启尘。不过,我那师叔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待了没多久,他们俩大吵了一架,乔师叔还扬言要将仙丹一事上报陛下,说长白山上下都是大逆不道的江湖骗子,于是师父又带我去了西南。
“师父不知从哪儿听说西南的巫族有一种永生花,吃了就能长生不老,也许真能让他炼成仙丹。结果,到了才知道,永生花不过就是一种纸做的花,确实永生,不过永生的是花,而不是人!希望破灭,我们却在西南住了有一段时日。
“中原人在羌国境内不受欢迎,一开始我俩被那些巫族人各种刁难,还被下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蛊毒,所幸他们最后终于明白我们没有恶意,才给我们解了蛊。” 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秦婉儿如今将这些事当作奇趣怪谈讲得开心,但逃亡的日子哪儿有这么容易。
陆让低下了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嗡嗡的道:“所以你才会知道蜈蚣纹身,那日,你才会说靖安侯可能是中了蛊毒。”
秦婉儿伸手烤了烤火:“靖安侯是不是真的中了蛊我不知道,但这巫族蛊术也是真的神奇,有的让人心痒难耐,有的让人痛不欲生,有的杀人于无形,有的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当真?”
“嗯,不过我了解的也不多,要付出什么代价就不得而知了。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施术者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就是蛊术的神奇之处。”
陆让轻轻地“嗯”了一声,神情暗了些许。秦婉儿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陆让,更是永宁侯之子,是自幼便眼见亲人离世、父母双亡的洛家遗孤。起死回生,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短暂的沉默后,秦婉儿轻声问道:“那四年,你是怎么活下去的?”
洛家灭门是在文昭九年,陆让入王府是文昭十三年,中间四年怕不是任谁都能熬过去的,更何况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这话题转的突然,陆让却接得自然。
“我本来是活不下来的,多亏了有贵人相助。
“我在城郊流浪,混在乞丐堆里时,脑海里只有姑母用几近绝望的神情叫我走,让表哥送我出城。他们说永宁侯府已成一片血海,父亲和母亲皆葬身禁军的弯刀下。后来,我为了躲避追杀,逃到了山里,每日啃树皮为生。我日日夜夜都在诅咒仇人不得好死,但那份恨意没有方向,因为我甚至不知道仇人是谁。很多次,我想一了百了。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姑娘,她把她兜里唯一的一个馒头给了我。她说,她可以做我的家人。她告诉我,天地很大,无论有多难,都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陆让的话停在了这里。秦婉儿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和恍惚。曾经,师父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离家前母亲骗她说,上了山一切都会好的,母亲是个骗子。长白山没有人待见她,连扫地童子都用石头砸她。
她问师父,我为什么要活着?
师父说,活着,才能走出去,才能看见天地日月,看见星辰与曙光。就算生命只有片刻的美好,你也得活着才能看见,否则就白走了这一遭。
“那个姑娘,一定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嗯,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秦婉儿忽然有些羡慕那个姑娘,又追问了一句:“比王爷还重要?”
陆让认真地望着秦婉儿,道:“那不一样。王爷于我有恩,我自当为王爷效力。而她是我在黑暗时所见唯一的光,亦是我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无条件交托一切的人。”
不知怎地,秦婉儿被他看得心头一紧,她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紧赶着挪开了眼,却不知道看哪儿,飘忽了一阵后,只能盯着那篝火看。
火苗发出刺啦的响声,她似乎在篝火的倒影里,看见了清晨的曙光。
***
第二日,陆让的腿已经基本能走了。秦婉儿也不知道他是真能走,还是在硬撑。
二人上了马,继续向西。此处已是白桦林边缘,穿过前面的乱葬岗,就能到千戈镇的驿站了。
秦婉儿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