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她怎么都逃脱不得,眼睁睁看着娘亲被打得血肉模糊。
她们到底有什么错?
在这深院中吃不饱穿不暖,是娘亲没日没夜地刺绣才有一口新鲜的饭吃、一碗新鲜的茶喝,她们到底有什么错?
那日雨下得很大,掩盖了板子落在身上的声音,以至于大家都觉得这顿板子并不重,只是碧蓝衣裙的妇人至此落下了病根。
春去冬来,父亲来院里看过她们一次,送了些吃食和炭火,她拉住父亲的衣袖,为什么?他们凭什么打娘亲?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她的小脸,像是安抚小猫。
“偏院那个□□竟敢擅自做外面的营生,主母倒是个善心菩萨,这样败坏咱们温府的名声竟也容得下她,没打死她算是好的了!”
“依我说就是活该,从前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兴风作浪,这下好了,腿也瘸了,这辈子就是个病卧子。”
她捡起地上的鹅卵石朝长舌的嬷嬷扔去,老妇捂着一头的血,边追边骂,她跑得很快,几步窜上去便轻易逃走。
自那以后,府里的家仆都不敢招惹她,每月的吃食都是按时按量。
大夫说娘亲的腿疾约莫是好不了了,但能保住这条命已经算是菩萨显灵,让她有事没事便去庙里拜一拜。
绣品生意不能做了,娘亲便开始替人誊抄书卷,常常一坐就是四五个时辰,娘亲的上半身渐渐开始不得动弹,大夫说是因上次留下了病根,唯有凌华寺的鸿几药能有一线希望救命。
小丫头连夜从院墙角的狗洞里钻出来,顾不得满身的尿骚味拼了命地往前跑,月黑风高夜,家家户户都熄了烛火,整座宣州城一片死寂,只有巡查宵禁的侍卫。
她躲在阴暗的巷子里,趁侍卫不注意偷跑进另一个巷子里,如此反复,没遇见侍卫,倒招来了一群野狗。
野狗闻见骚味就开始狂吠,冰冷的眼珠在黑夜里发出闪烁银光,饥肠辘辘地甩着舌头,更像是野外的野狼,一步步将她逼近死胡同。
她浑身发抖,不断地往后缩,一只野狗脱离狗群率先冲上来,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闻到了狗嘴里的腥臭味。
突然,一只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来,野狗“嘭!”的一声撞在墙上,狗群四散而开。
她回过头看见黑暗中一双清澈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淹没在一片漆黑中,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两人重心不稳摔下墙的另一侧,侍卫巡来只看见几只野狗在狂吠。
她躲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喘,等侍卫走了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污垢,像话本子写的那样抱拳向那人致谢,“多谢。”
那人没有说话,将身上的袍子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她低头闻了闻,袍子将她身上的味道遮盖了,再抬头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天亮之后城门打开,她跟着一辆驴车一起混出了城。
凌华寺地处偏僻山林,距宣州城足有几十里远,她身上盘缠用光了,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没有力气再往前走,躺坐在一棵老树下,明媚春光随着斑驳树影摇曳晃得人睁不开眼,过路的人皆当她是逃难来的小乞丐避之不及。
“啪嗒。”天上掉下来几个小黄球砸到她脑袋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原来是几颗野杏。
她抬眼去看头顶那棵大榆树,又环顾四周,树林荫密并无一人。
顾不得许多,她捡起野杏就往嘴里塞,清香的果甜霎时间占满味蕾,“啪嗒。”又掉下来几枚。
她将果子小心翼翼地拾起来,用一角黑袍包裹着,又起身继续赶路。
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她连忙躲进半丈高的野草丛里。
“唰!”树林中只听见几只箭羽划过长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