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泛黄了的契纸看起来是那般脆弱,可却牢牢系着觉月的命运,契纸在一日,她就只能为奴一日。
受制于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入府半年的时间里,觉月没有一日是不期盼着自己还能恢复自由之身的。
到最后,她已经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等回到下房缩在自己小小的床榻上之时,胸腔间胀满的酸涩让她有种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桃儿不敢点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凑到她的身边,紧张地问道:“觉月,老夫人怎么说?你要走了吗?”
望着桃儿青涩的脸颊,觉月鼻尖一酸,不由得抱住她哽咽出声来,她告诉桃儿,自己有出路有盼头了。
比起梦寐以求的自由,那些从前恪守的东西也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桃儿也被她感染,二人一起哭了半宿,才混混沌沌睡着。
这是觉月来此睡的第一个好觉,她梦见自己回了扬州,买了一个自己的小院,从此自由自在。
这个梦不算深,但的确是无比香甜,觉月次日醒时,竟感觉到了久违的惬意。
天光已经大亮,桃儿已经洒扫完一趟回来,正在桌上吃早饭,见她醒来,有模有样地作揖,“奴婢见过月姨娘。”
今早王管事便放了话,觉月从今便是大公子院子里的通房丫环,虽说仍旧不算上得台面,但好歹也是小半个主子,再加上有老夫人做靠山特别照顾的缘故,谁人也不敢瞧不起她。
觉月忙将桃儿扶起,低声道:“不过是个通房丫环而已,没什么好得意的。”
她知晓桃儿为自己好,但事成后她注定在此留不久的,于是叮嘱道:“桃儿你要记好,我只是从三姑娘院里换到大公子院里伺候罢了,归根结底还是丫环,往后可莫要再这样说了。”
觉月谨慎又胆小,桃儿也不再与她闹,笑着应是,然后献宝似的将新送来的冬衣拿起来给她看,语气里无不羡艳,“你瞧,你这衣裳和几个姑娘们的一样好。”
冬衣是石榴红色的,在灰扑扑又暗沉的下房里显得格外鲜艳,她们做奴婢的除了主子赏的衣裳,二等丫环穿的都是一式的蓝灰色交领,除了各个季节衣裳厚薄不同,便没有旁的差别。
送到下房来的衣裳只有一套,首饰也只有一对银钗搭一对成色一般的白玉镯,这是定下通房赏下来的东西,可送来的月银却是有十两银子,和几位姨娘的一般多。
觉月摸了摸衣裳,又拿起钗子看,这钗子虽说主体为银,但却是点翠镶珠的款式,价格比普通的银钗要贵许多。
桃儿将玉镯戴到觉月的腕上,又巴巴地要让她去换衣裳,讨好笑道:“好姐姐,快去换上衣裳让我看看。”
衣裳既然送来,那必定是要穿上的,觉月本就肤白,平日里穿着素净倒是不显,换上鲜艳些的款式便愈发显得出挑,肤白如玉。
桃儿看直了眼,将下房里那早已模糊不清的铜镜寻来,举着给她看,“若我是老夫人,我也挑你,我从前便觉得你生得美,谁曾想换身衣裳竟然这般好看,觉月,你的好日子当真来了!”
今日天阴,日光黯淡,屋门也合拢严实,觉月见镜中女子柳眉桃腮,一颦一笑皆是好颜色,不禁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许是长久未揽镜,竟然一时间觉得面上有些燥热,羞着不再去看。
觉月忙到窗边透气,“冬衣太暖和了,竟然穿着有些发热起来。”
“这算什么?”桃儿道:“你可不知道,王管事说了,你的衣裳都要送到大公子院里去,可不止这一件。”
提及大公子,觉月想起昨日见到的男子背影来,心下有些忐忑,大公子是武将,武将大多粗鲁,若是他不喜自己,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好受。
她静了静心,暂时将此事抛开,“我先去看看三姑娘,晚些再回来。”
桃儿拉住她,不让她去,“王管事将你在三姑娘院里的活全撤了,你以后是大公子院里的人,还去看她做什么?”
“三姑娘对我好,”觉月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我去去就回。”
此时时候已经不早,院子里七七八八站了些回来休息的丫环,见到觉月出来,皆未言语,只无声交换着眼神。
水露本来是这个下房里做活最轻松的人,只在姑娘房里伺候花草,今日也早早回来歇下了,她昨夜似乎并未好眠,见到觉月出来,颇有些不服气地轻哼了一声。
渐渐地,院子里的声音就嘈杂起来。
“大公子都二十有三了却还没碰过女人,京城里不是说大公子在陇右受了伤,那儿有问题么?”
“所以她过去是做什么?”
“可大公子不行啊,之前不是还把大夫人送过去的几个都丢出来了吗……”
昨夜都还各个都翘首以盼自己能被选上的人,今日便开始谈论起京城里那些莫须有的传言来。
这个传言觉月从前并未听闻,好似一朝一夕便充斥在各人口中,她心中半信,也不全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