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示意,阿九便起身行至孟如意身边,先是拍了拍她的肩,见全无反应,直接将她置于背后,再将蓑衣披在她的身上,而后跟随裴宵一道离开了这荒庙。
寻了系在檐下的马儿,阿九掏出褡裢里的麻绳,正欲将身后的女子缚牢,免得她在途中跌落,却猛然听见自家世子道:“将她给我吧。”
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抬起头,满眼疑惑地看着裴宵。
裴宵被他这奇妙的眼神望得不悦起来,眉间刚微微笼起,阿九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质疑世子的话?
不不不,他可不敢,遂忙将身后女子递过去,正想帮着在世子身上缚好,又见世子抬手制止,反而双手接过,先将她置于马上,而后迅速跟着上马,将她揽于怀中。
待世子上了马,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的马儿行去。
裴宵自然不会不知阿九的惊疑,他自己亦是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如此。
毕竟是家中远亲,孟如意又是官家小姐,即使她无知觉,也不好将她以草绳缚于府中兵侍身畔。
若当真论起来,他如今此举亦是冒犯,可此情此景下也无更好的法子了。
身前多出一个人来并没有影响裴宵的速度,只是前行途中,他心中不免疑惑。
他没有记错的话,孟如意的父亲孟昶应是时任中南道经略使,管着中南道五州军政,孟家亦是永州当地的望族,却如何会让她如此只身一人狼狈出逃?
虽有疑惑,不过他却也并无兴致探究。
按照之前的预估,如果全力赶路,他差不多能与祖父的棺椁同时抵京,这样一来,勉强不致让人瞧了笑话,也能稍稍抚慰对祖父的歉疚之心。
将她稍作安置,已经是他能耽搁的极限了。
三人两马全速疾驰,到后半夜,终是到了永州东北的郴州下辖的同安县。
城门未启,阿九先一步将马勒停,向守门的士兵出示了西南道黔州军令牌。
那士兵看了看令牌,又抬眼瞧了瞧他们二人模样,心知这是他招惹不得的人物,没敢多言便开了城门。
进得县城,裴宵在路过的第一家客栈门前停下。叫开了门,未等店家开口,便直接道:“十倍价钱,订一间客房。”
店家闻言,被扰了清梦的那点恼意一下全没了,“哎哎哎,客官上房请!”语气行止皆极尽热忱。
裴宵抱着孟如意,一边随他往里走一边问:“不知店内是否有女眷?”
店家莫名,却也如实答:“店中眼下是没有女眷的。”
裴宵蹙眉,未再多言,只道:“那劳烦先帮我们请一位大夫过来,越快越好。”
方才无意中碰到怀中人的手,触感滚烫,这一路颠簸,她竟也未醒,应是烧得不轻。
店家见他的气度和做派,已是知道这是位贵客,银钱上定不会亏待,虽夜半寻人不易,可只要银子到位,却也不是难事,于是满口应道:“是是是,领您进房我就去。这条街上就有大夫,保证不耽误。”
店家去请大夫的功夫,裴宵把人搁到榻上。犹豫了片刻,终是对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阿九道:“你先出去。”
阿九虽一直纳着闷,可因早已经将遵从世子的命令融进骨血,闻言几乎毫不迟疑转身便出了去,并且还顺手将房门闭紧。
待他出去,裴宵面色紧绷,嘴唇也紧紧抿着,道一声“冒犯”,将手伸向毫无知觉的小娘子。
她发着高热,身上衣裳却湿漉漉的,实在不能再穿。
所幸那灰扑扑的夹袄颇厚实,且有两层,待褪去后,里头贴身穿的雪白中衣只是微潮。
原本露在外面的脖子被抹得黑乎乎的,与中衣相接之处黑白分明,分外扎眼,裴宵无意识地多看了一眼。
片刻,他忽然猛的一下偏过头去。
却原来,那中衣交领颇低,他方才视线所落之处并非是中衣和脖颈的相交之地,而是……因被夹袄遮住而没有被抹黑的肌肤。
只是灯光昏暗之下,那肌肤白得与中衣几乎同色,叫他看错了眼。
心中暗恼,他这等行径与登徒子何异?!可他指天发誓,他当真不是故意……
懊恼间,只得自我消解道:罢了,今日得罪之处还少吗?事急从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