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新来的客人,一抬手,忽然猛喝一声:
“给我过来!”
他左臂挥动,缠在手上那条麻绳如蛇般抖个不住,随即收紧。
徐止瘁循声望去,见麻绳那头,赫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一下子摔倒在地,溅起不少泥水。原来这人双手反绑在身后,一条粗大麻绳将其身上绑得结实,另一头则落在男子手中。
徐止瘁吃了一惊,见那是一个年约六七旬的老妇。她正以手肘撑地,慢慢从地上爬起。
“小娃儿,你那鱼骨有甚滋味?一丁点肉星儿也不见,难不成真要人嚼那刺?”
男子对此却是视若无睹,只是笑问徐止瘁。
徐止瘁定定心神,一边将鱼骨翻面,一边回答道:
“不是吃那刺,而是吸它内中油髓。好啦,您尝尝便知!”
她将四根烤好的鱼骨摆在木盘里,放在案上。
偷眼一瞥,见那老妇已经坐在一旁地上。她虽然狼狈,但神色平静,好似全然不是被人绑来的。
徐止瘁想起来了,这老人是在平阳郊外放羊的,人们只知她姓齐,都管她叫“齐妪”。
在这个年代,老人可是稀有动物。因此大家都对他们很是礼让尊敬。
尤其是七十岁以上的长者,真得罪了他们,官府首先不会放过你。
所以,人们于公于私,都向来让着老人三分。
这位齐妪,向来不怎么爱和人来往。初一十五时,她会牵着羊到市肆来卖,因此徐止瘁见过她。
因她并无子女家人,独自一人养羊过活,市吏们见她无依无靠,还拨了个不错的地方好给她卖羊。
眼见她如今竟被这男子绑来,徐止瘁满脑子念头乱转,想要救人。
四处偷看,休说是摊贩行人们了,连巡市的小吏都不见一个。
那男子听得徐止瘁的话,二指轻轻一捏,已将鱼骨从中折断。他吸了一口骨髓中的鱼油,果然鲜美异常,不由得连声叫好。
“这东西有点滋味!只可惜量略少了些。不错,再来十根!”
徐止瘁不应,却先将一碗热茶摆到齐妪面前。
齐妪眼皮也不抬,好似什么也不曾看见。
那男子却大笑出声,只道:
“小娃儿,你可知她是谁,便要给她茶喝?”
“我说过了,既来得我这摊上,都是客人。请客人喝碗茶,亦不算过。”
男子微微冷笑,却不阻拦。
徐止瘁硬着头皮,在男子注视下,将茶推到齐妪面前,低声说了句:
“可要我喂你?”
齐妪闻言,这才扫了她一眼,却是一言不发,神色亦是不变。
眼见她不为所动,徐止瘁只得放下茶碗。
男子见状,又是大笑起来。笑声震动,令人两耳嗡嗡直响。
“你便是喂她,她也不敢喝!”
“你为什么要绑她?欺负一个老人家,你要不要脸?!”
眼见这男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徐止瘁再也忍不住怒斥起来。
“老人家?你认得此人?”
“怎么不认得?她一向在咱们平阳养羊卖羊,市肆里的人都认得。她买卖不曾缺斤少两,一向和气从不得罪人。你却把老人绑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徐止瘁本是害怕,但她如今眼见齐妪被人胁持,越说越是气愤。
这时,齐妪身子微动,轻轻碰了碰徐止瘁手臂,仿佛是在示意她不要多说,以免激怒对方。
那男子听了,却不以为然。他哼了一声,便道:
“王法?那些东西,不过是专管穷人百姓的。什么法纪纲常,都是只说给老百姓听、要他们遵旨奉公。但是那些下旨颁法之人,看着光鲜高贵,却一个个都不愿受拘束,当王法是玩物罢了!”
“正如你眼前这个老妇,你看她是好人,那你可知她到底是何人?”
对于齐妪,徐止瘁自然所知不多。但她气头上来,哪肯认输,毅然反驳道:
“若是她真犯王法,你大可上告,交由官府查证处置才是。怎能把人这样五花大绑,像牲畜一般任由自己打骂?你这样做,才叫视王法为无物!依我看,你倒和自己口中瞧不起的那些达官贵人没什么两样!”
男子粗眉倒竖,胡须怒张。他逼视徐止瘁,反问道:
“你说什么?!”
“我说的就是你,如何!”
见徐止瘁丝毫不让,面无惧意,男子注目片刻,忽尔一笑,只道:
“你这小鬼胆量倒不小。只是,你看人不清,就开口说大话。”
说罢,他手一指,正正指向齐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