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味道太冲,归途途到家先冲了一个热水澡。
说实话,今晚这顿饭归途途吃的并不开心。王琴阿姨是好意,可她不愿每个场合的结场话题一定要落到她的疤上来。
热水冲浊了眼泪,剩的作业她也没心情写了,吹干头发便去上床躺着了。
手心捂住额头,脸贴住枕头,这条疤自她记事就有了。
归途途丝毫不怀念童年,童年意味有意识和记忆。
她的童年是活在忧怕之下的。
其实,归途途的床头摆有一个相框,照片中两个小朋友手拉手举得很高。她笑的特别灿烂,而另一个小女孩编着许多辫子,是谁,她死也想不起来。
只是,那时候她很开心,可能算是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真正感到高兴的事了。
除了必要的证件照,归途途几乎是拒拍任何形式的照片,这也达成了一种遗憾,长大后没有同妈妈的一张合照。
她妈过世的早,归途途印象不深,所以也就无所谓难过不难过。
次日天还没亮,归途途就醒了,趴在床上敷衍带糊弄赶完了作业,然后去了学校。
第二节课间的全校晨会上,归途途怔住了,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一个能勾起她所有甜与泪的人。
冯陌来了。
他作为“特优生”代表上台发言,说了一大堆“衷心感谢学校给我这次机会,一定不负所望……”这种台面话。
最了不起的是,冯陌完全脱稿,面对台下的人海脸上无一点怯色,他讲说的流畅自然,每个字从他的唇间蹦出,都那么磁性摄魂,外在的形象气质也是没挑的。
还和当年一样,冯陌非常擅长应对这种场合。台上演讲时的他,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俄耳甫斯(古希腊神话音乐之神)。
那年,归途途就是被他身上“明朗”的气息迷住了。
不得不说,冯陌一直都很迷人,红旗底下一阵拍手鼓掌。
A市一中向来有个惯例,每年高三会从全市下面各个区县,选出拔尖的十位“特优生”,高三一年可来A市一中交换就读。
除此以外,还可和本校生一起竞争保送名额。不过,历年的高考保送名额纷纷“花落”本校学生手里。
冯陌是“特优生”的一员,归途途打心里为他祝贺叫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冯陌高一就应该来A市一中了。
但是她只想尽量躲着点冯陌,如果不深入了解冯陌,很容易相信冯陌就如台前的那样,阳光自信。
自那次的变故之后,归途途就明白,冯陌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
幸好,高二和高三两个年级的教学楼相距有一段距离,一个在南面,一个在东面,碰面的机会可以说寥寥无几。
晨会开了半个多钟头,散会的时候归途途听到身边的女生三五一伙,正议论新转来的“特优生”冯陌。
她们的议论不太友好,有些轻蔑的味道。
一女生说:“冯陌要是本校的就好了,可惜是个‘特优生’。”
“特优生”三个字听起来十分碍眼,顾名思义,“特优生”就是特别优秀的学生——当然,只是对外校而言。
在A市高中圈子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只有“A市一中”和“其他高中”两个档次,冯陌之前就读的学校虽比不上A市一中,却也在普通高中里是领头羊。
这种势利的划分,归途途年幼就品尝过这种滋味了,缘起无非是额上“疤”致使自卑自闭,她始终被归到“有问题孩子”的那一类。
归途途也是后来才知道,A市一中一直存有一个鄙视链。
上游是家境好长相好成绩好的“三好”学生,最下游就是享有帮扶政策的“特优生”了,像她和钟酉这类的转校生,地位难以判断,但终归不低——这只是因为A市一中的转入门槛不低。
有一件事,归途途一直很好奇,钟酉是凭何故转到这里的。
因为今天班主任对钟酉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遍,照旧今天钟酉上学背来的,还是班主任眼中那个“不三不四”的斜跨包。
另外,他还换成了鲜红色,更加招显。班主任反而夸他有个性。
“喂,喂,喂。”
说曹操,曹操到。
归途途回头,目光找不到人。
等她回过头来,脑门直直磕上了钟酉的下巴,本能地捂住脑门而不是揉。
她忍着疼横道:“有病!”
钟酉捏捏下巴颏,一脸无赖样:“我什么也没做啊!”
归途途问:“你有事吗?”
“新校服,我帮你领来了。”原来,大课间晨会钟酉没去,是领校服去了。
“哦,谢谢。”
归途途抱过转身要走,钟酉一个翻身拦在了她身前,装作温柔问:“撞我的力道不轻,你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