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提着菜篮过水塘,过溪沟,过山岭,过田野,过树梢,过草丛,回到她的窝,外婆感到她提的这只菜篮子,愈提愈轻了,是不是这个姑娘,睡觉了,化身了,轻体了。外婆打开上面盖着的花布一看,菜篮里躺着的丫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圆球,在菜篮子里慢慢的滚,滚过来,滚过去,高一下,又低一下,如此高高低低的,气气微微的,滚过不停。外婆见了闭目一下,见其可怜,她定了精神,用了力气,用一根指头轻轻一点,往下一压这圆球,这圆球马上炸开,跳出一个红扑扑的小女婴,外婆救救我,外婆救救我。我是您的外甥女的外甥女,三个月前不幸死的。你若不信,我们比手印,比脚印。外婆蹙着眉头,望着这小女婴,她没有办法拒绝,没有办法不理,也没有办法把她拒之千里之外。外婆弯着手,从菜篮里,抱起她。这小女婴依偎在外婆的怀里,凄凄流下眼泪,外婆,我饿。
这时的外婆十分烦心,瞧见没,难事开了头,处处都受限。这个小之,这个娃,向她一低眉头,就坏了事,不听话,不听劝,我行我素。这个小年轻,真个不好来往,不好为伴。嘴里叫外婆,心里动家伙。罢了,罢了,只能由她去吧。天底下的事情,最难断的就是这个爱字,这个情字。没有爱不行,有了爱,想翻身,想出头,容易么?况且,这爱能当饭吃么,不能。有了爱能翻身么,也不能。自己没有几把刷子刷石头,刷流水,想登高,想望远,想过幸福的日子,美满的生活,难上难。哼,毛丫头,想在人群间,都市里,大街上,有车有房闹翻身,不脱皮,不掉肉,休想有这事,走着瞧。如此一想,外婆竟然释然了,高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走了,外婆轻松,外婆乐意,你这多情的种子,多情的丫头,人世间,难对付的东西众多。和外婆天天过神仙的日子,过清闲自在的生活,还不行,偏要去想什么爱情啦,阳光啦,快乐啦。笑话。外婆曾今也有爱情,没有爱情,就没有你们这些小屁孩,小屁事。哼,都是爱情搞的鬼,都是爱情惹的事。哼,外婆想自己,笑自己,自己过去也是多情的人,也是有情的人,没有情,她就会掉眼泪,没精神。有了爱情,干活全身都是劲。爱情是冲天的炮火,连绵不断的烟气。
这时,外婆拍着怀里的小女婴,只是这个小家伙可怜,若没有外婆伸手,没有外婆来保护,她就在这皮球里,翻滚,睡眠,得不到雨露,得不到太阳,得不到爱。这是上辈对下辈的爱,这是大人对小人的爱。不是那种男女的爱。这爱爱,太单纯,太自在,太好。瞧这小娃娃,若没有外婆来抱抱,她永远在这皮球里不得出来。外婆啦,好苦,好累。外婆啦,您带了他们这一代,还要带他们的下一代。还要管阴间的事,也要管阳间的事。阴阳相连,才是好,才是佳。外婆的子子孙孙,一代一代,这么连着,这么环形,外婆高兴了,开心了,累就累点吧,外婆不累谁累呢。
外婆在阴界,没有烟火,没有锅灶,没有其它繁琐事。若是外婆动了烟火,这人世间,就起了刀枪,来了战乱,就不是事儿了,为了子孙享太平,外婆不用烟火就不用烟火,不用锅灶就不用锅灶,有什么事呢,有什么难呢。没有东西吃,就给这个娃娃手指吃。外婆的手指头,也像□□的。如此一想,外婆终于有了灵感,有了灵气,开了悟,她用一口针,把自己的指头,扎个洞,冒出血,这东西不是奶水吗,不是食物吗。有外婆就有吃,有吃就有外婆在。十指连心肝,十指五指山。
外婆将指头塞进小女婴的嘴里,拍着她哼道,小小的船儿,慢慢的划,船儿划到外婆家,外婆不开门,外婆出外有事情,门儿开,门儿关,门的后面靠把椅,手一推,门就开,抬脚就能走进门。椿台上面有切糖,水缸内面有粑粑,口袋内面有米花,你们吃,你们玩,你们快快长起来。若是还不饱,娃娃们,菜篮里面有香瓜,有菜瓜,有黄瓜。小菜半边粮,吃了又会长。你们吃吧,外婆家的东西就是吃不完,吃完了,它又有,没有了,它又来。外婆家的零食,外婆家的吃食,就是一个迷,愈吃愈有,愈吃愈多。人的一张嘴,哪里闲得着,张口就要吃,闭嘴就要睡。外婆的家里,吃的有,睡的也有。外婆的家里真有趣。
月亮高,青蛙叫,外婆一天到晚都是笑,笑今天,笑明天,外婆天天带着笑。带孙子,带外甥,前前后后乐开花。想今年,想明年,年年都像过大年。
外婆说,我的小宝贝,你吃吧,你吃外婆的手指长大了,你不能把外婆给忘了。过年想一想,过节想一想,报个平安,示次好,这样过过才是好。小宝贝快快长,外婆也会慢慢老。老一年,老十年,到了百年也是老,不要笑话外婆这姥姥,真的老。老了手,老了眼,还老脚。小宝贝,你睡吧,你长吧,长大了,你就知道外婆有变化。变化一,变化二,外婆,外婆不能老。
这时候,外婆在这女婴的耳边悄悄授了机关,授了诀窍,这女婴美美着脸歪在外婆的怀里睡着了。她睡的香,睡的甜,睡的美。后来,这女婴翻了一个身,就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降生在她喜欢的那个人家里。定数在此,不多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