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药汤里倒映出云音明媚娇俏的小脸,就像会吃人的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
云音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端起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地将又苦又涩的药汤一口气全部灌下了肚。
未几,她的喉咙开始强烈地灼痛起来,仿佛生生吞下了一把燃烧着的长剑。她双目欲眦,神志不清地伸出手掐住自己纤细的脖子,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熬了近一炷香的功夫,云音终于从痛苦中缓了过来。她试探着张了张嘴,已然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铜镜前,镜子中的少女就像一只刚爬上岸的水鬼,身上的衣服从内到外全部被汗水浸透了,脖子上还有五道狰狞的青紫色掐痕。
翌日一早,云音挎着包裹进了城,直奔城西鸿顺商队的朱把头府而去。
“咚咚咚!咚咚咚!”
云音拉着兽首门环,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敲门。
“谁啊?来了,来了!”
门内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刚刚换值的朱小五揉着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拉开了府上的大门。他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在门边。
只见石阶下站着一个背着包袱的小娘子,柳眉杏眼、绛唇映日,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
朱小五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位小娘子可是来探亲的?您要找哪位大人呀?”
云音摇头,指着自己的嘴摆摆手,然后比划着说明了来意。
“我说呢,原来又是个来府上找差事做的小哑巴。”
朱小五双手叉腰,抬起下巴,一改之前懒散的态度,高高在上地瞅着云音。
“去去去!我们府上不招仆役了,你去别处看看吧!”
他往云音脚边啐了口痰,就要关门。
“手麾都不会的小哑巴,还是个姑娘家,能做点什么?我家老爷是心善,又不是傻!这大清早的,真是晦气,我呸!”
眼看着大门就要合上了,云音倏地冲上前,狠狠地瞪着朱小五,硬生生把门又撑开了。
“你,你个小泼妇!还敢瞪我?到底想干什么?”
朱小五被推得往后踉跄几步,一下火冒三丈,抬脚就朝着云音的肚子猛地踹了上去。云音轻巧地侧身避开,上前拽住他的领子,用手臂摁着他的脑袋就往墙上磕。
就磕了一下,朱小五便已经脑袋开花,头破血流。他哪见过这阵仗,吓得拼命求饶。
“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啦!救命啊!”
“住手!”
边上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云音停下手上的动作,朱小五立即捂着脑袋挣脱她的控制,哭哭啼啼地躲到了刘管家身后。
“呜呜呜,刘叔,这个小贱人刚才要杀我!你看,她把我的脑袋都打破了!”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都是这个小贱人!她不分青红皂白的突然打我,依我看她不仅是个哑巴,脑子也不正常!这种人还妄想出来找差事做,简直是做白日梦!”
云音说不了话,也不会打手麾,听着朱小五模糊事实的谎话,只能在一旁急得跺脚。
看见云音激动却无能为力的样子,朱小五愈发来劲。他指着云音的鼻子,大声叫嚷起来。
“刘叔你看啊,她还想来打我!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们报官吧,让青天大老爷把她关进大牢里,叫她尝尝挨板子的滋味!”
“好了小五,你先去张婆子那拿点药,处理好伤口。这位小娘子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的。”
“刘叔……”
“还不快去?”
刘管家淡淡地瞥了眼朱小五,不怒自威。他缩了缩脖子,恶狠狠地瞪了云音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云音警惕地盯着刘管家的一举一动,不动声色地挪到门边,准备见势不妙就跑。毕竟南下洛阳的商队还可以再找,但要是下了大狱,就彻底完了。
“这位姑娘,”刘管家看着云音,脸上挂起和善的笑,“今日可曾用过早膳?”
云音怔了怔,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勿怪,其实方才事情的经过我在一旁都看见了。我看姑娘身手不凡,我家三小姐近日在学堂里受了点欺负,正好缺一个姑娘这样的小书童。姑娘若是不嫌弃,等会随我去用个早膳,换身衣服,就可以陪三小姐去上学堂了。至于刚才的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姑娘意下如何呢?”
云音求之不得,点头如捣蒜。
刘管家莞尔一笑。
“我家三小姐天生不足,和姑娘你一样。但是她性子软,文文静静的,还有一副菩萨心肠。你就安心地留在朱府吧,老爷和小姐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朱家三小姐确实是个好人,只可惜云音不能一直留在朱府,因为朱把头的鸿顺商队还有十日便要前往洛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