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夜倒没生气。想想也对,照老穆给四傀儡捏脸的手艺,挪到她脸上必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由骇笑,有气无力密语:“可以,穆兄好本事!”
老穆手擎罗盘,指尖微动调拨傀儡,神色专注中淡定笑纳:“过奖,现下可以说话了。”
映夜便觉感知中似有什么轻轻断开,骤然一空。
她闲来无事托腮发呆,有意无意间瞥见老穆侧影。
山岭之中,冷风明月,皎皎寒光好似刀锋,将清寂轮廓如雕刻般一一勾勒。可见眉骨挺直,鼻翼锋锐,漆黑冷冽的眸子藏于阴影,若非胡子拉碴实在有碍观瞻,单凭骨相,当也算得俊逸。
美中不足,便是身型过于单薄,于烈烈疾风中衣袍翻舞,更显得骨节突出,消瘦嶙峋。
若为仙门弟子,倒可说是雪骨冰筋、清逸出尘,但对一名凡尘术士,则就只有贫窘交加的凄苦,到底还是可惜了。
映夜摇头,不由好奇出声:“穆兄这般本事,不知可曾婚配?”
言下之意,可是受了什么沉痛打击,不然好好的如玉郎君不做,怎得偏要自毁示人?
老穆闻言,果然被戳到痛处,职业风骨的背脊不自然绷紧,于胡子拉碴间凝眸看向映夜。
那目光怎么说呢,破碎得仿佛丢了魂魄一般。良久,才恍若隔世地醒了一醒。
只听那拼凑回来的魂魄嚅嚅道:“自然......是有过的,奈何我负了她,她已弃我而去......多年了。”
映夜意外,不合时宜地生出八卦之心。
然老穆不诉苦,只胡子拉碴中更加破碎又拉丝地瞅人,瞅得映夜如坐针毡。
这是,想老婆想疯癫了,看谁都像他老婆?
映夜发毛,连忙哆嗦掉满身鸡皮,合掌求饶。
“我错了穆兄,拜托你清醒点儿,咱们还在忘川呢!”
老穆眸色一晃,尴尬清醒,连着抬轿傀儡也跟着抖了两抖。
气氛倏然怪异。映夜搜肠刮肚想了半晌,总算凑出几句话本子里的安慰话,道:
“呵呵,穆兄你节哀顺变,戏词里都说破镜难圆,她既弃你而去,你便也将她放下便是!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再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穆兄你这般有本事,找个能原谅你错处的女子应是不难。你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说是也不是?”
不成想,老穆却是个认死理的犟种,梗着脖子好似愣头青,铿锵道:“换作旁人,或许是,但于我而言,绝非一个放下便能心安!什么破镜难圆?我偏不信这个邪,我偏要它圆上一圆!”
映夜叹为观止。
慢着,怎么听着怪耳熟?就像……像是那个已死多时的寒酸修士的声音。
思忖思忖,又摇头。
不对,说是像,其实仅仅是声线相似,毕竟那位仁兄还囫囵个儿地装在自己腰间镇厄囊中,诈尸都不带这么离谱。
映夜不作它想,但着实为难。
唉,好话难劝该死的鬼,她言尽于此。
幸而,那犟种掌中罗盘于此时猝然飞动,嗒啦啦啦一阵乱响。
映夜惊喜,急忙岔开话头,“穆兄,可是那孩子找到了?”
老穆到底是个有职业风骨的,当即低头观瞧,认真掐算了掐算,说:“不错,应该就在附近。等等……”
又神色微变,朝右侧某处抬头眺望,似乎遇见了什么棘手问题,颇为难地摇头。
“如何?”映夜没懂,顺着他目力所及观瞧,却见山峦之中乌泱乌泱正有一大团黑潮滚滚回旋,俨然乌云压境般浩浩荡荡。
若仔细看,可见黑潮汇涌的中心犹如烘云托月般,掩着一座巨大塔城时隐时现。城中街道高悬,灯火璀璨,仿佛夜海中一艘迷幻花船,有种不可思议的奢靡与梦幻。
“忘川城!”映夜惊叫,愕然看向老穆,“那孩子进了鬼都?你确定?”
老穆点头,“朔望归正之时,所有生魂都极易受阵眼所镇之物吸引,那鬼城城主应是要以此法囚禁误入忘川者。只是我没想到,这阵眼竟被他设在了他自己的魂宫。”
“魂宫?”映夜钦佩,却觉匪夷,“穆兄如何得知?”
老穆回转头,“我看见的,姑娘可想一试?”
说着,他朝映夜额间处探手一点,修长指尖便倏然飞出一个光点。那光点在映夜面前转了几转,竟带着映夜的意识翩然而出。
映夜惊叫,“这是什么?我的胳膊腿呢?我的手呢?”
老穆的声音在她意识中附耳,“别怕,我就在你身边。这叫离魂术,无碍的,你安心便是。”
顿一顿,不容映夜拒绝,一时兴起道:“不如我们去忘川城中走一遭。”
话音刚落,那光点便分化成交缠的两个。小的惊恐乱跳,大的霸道强势,只将小的牢牢围住,便以极不思议的速度齐齐飞窜而起,随即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