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不约而同垂首,朝鸦老大坠落深处默哀三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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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食魂乌鸦为魔域之鸟,飞天则硕大如鹏,触地则化为斗室,且其羽毛及肉身皆有金刚之固,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其肠腹极为脆弱,乃其命门。
并非映夜博闻多识,而是她死了实在是太多次、死法也太丰富,其中便有自食魂乌鸦腹内被救出的遥远记忆,故而才晓得自救之法。
果然,待鸦亡坠地,顷刻便化为斗室大小,因没有障眼法粉饰,这斗室便只是一副血肉皮骨,瘆人又恶心。
好在皮肉腐坏的同时,很快便豁然洞开,不然,即便映夜没有被消化,也要被这迅速恶臭的腐肉活活熏死了。
映夜在前,团子在后,二人小心翼翼踏着一滩烂肉走出去。
外面却仍是黑夜,无星无云,只有一轮圆月,格外的静谧,也格外的清冷。
这是哪里?他们环顾四周,见是一个深幽山坳,远处草木深深,树影幢幢,如海浪般无声拂动。
似乎,有很多人在树影之间穿行,又似乎,草木皆人,正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向前行进。
实在是太安静,也太诡异。
团子心里发毛,挨着映夜不敢迈步,魂体的小胖手紧紧抓住映夜胳膊,声音抖如筛糠。“不,不不不,不对劲!那些人走得那般快,不,不对,他们不是在走,是在飘啊。”
映夜故意逗他,“你也能飘,要不要试试?”
团子带哭腔哀求,“别,别往前走了吧,万一被它们发现怎么办?”
映夜不理会,冷不丁问:“你还记得你出窍前,大约是什么时辰吗?”
团子想了想,不确定答:“约莫是寅时七刻吧,怎么了?”
映夜叹息一声,“如果照此推算,现下怎么也得卯时七八刻,甚至早过了辰时也不一定。可你看,这天象有没有辰时的样子?”
“那还用看吗?这鬼地方太不对劲了,咱们是不是鬼打墙?”
映夜默然,片刻才道:“这月亮也不对,现今应为朔日,本该无月,这里却是满月。朔望颠倒,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团子没听明白。
映夜皱眉,“朔望颠倒,忘川洞开。你可真够倒霉的,咱们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今儿个能不能好生回去,就看你我造化了。”
团子急了,“你别吓我呀,啥意思?”
映夜不语,将鞋底烂肉泥抠哧了一把,胡乱往自己和团子眼皮上一抹,这才示意他蹲伏下来,朝后看。
但见在他们身后大约数百米之外,簇簇绿幽幽的鬼火,正往这边飘驰。
鬼火之上,载乘着无数牛头马面,各种魑魅魍魉,皆身着盛装,手捧供奉,嘻嘻哈哈,叽里哇啦,当真是群魔乱舞。
嬉笑声不绝,似有什么喜庆之事,引得草木树影中那些原本无声游走的孤魂野鬼纷纷驻足,又陆续化了原形跟上,热闹地加入队伍。
有女鬼闻风而动,搔首弄姿笑得荡漾。
“呦!今儿个可真是好福气呢,竟叫咱们姐妹有机会去未央宫了。”边荡漾,边挑拣满意的脸皮。
另有女鬼也跟着藏起供奉,摘下头颅重新描眉画眼,一边应和:“嘿嘿,可不是嘛!能见到城主大人,就是死了也值呀。”
此话一出,魑魅魍魉中跳出一位花枝招展的男妖姬。
他一脸白|粉,大红唇似刚吃了小孩,一副醋意横生、妒火中烧之状,捏嗓门叉腰大骂。
“啐!你俩也不照照镜子,就你们这副惨兮兮的鬼样儿,真不嫌自己没皮没脸!城主大人能看上你们这种货色?呸,真他妈笑死!”
俩女鬼也不上恼,挑脸皮的一张张试戴,画脸皮的有条不紊,嘴巴却不饶人,一唱一和笑嘻嘻回敬。
“呦,死鬼变态,轮也轮不到你呀!”
“就是!我俩好歹还是母的,你一个公的凑什么数?”
男妖姬做娇滴滴状,掩嘴一笑:“嘿嘿,怎的?你们如何得知城主大人就不好我这一口?”
女鬼们笑作一团,“哟,那你可得藏好你那小宝贝咯,小心被城主大人瞧见,一掌劈碎了喂狗。”
男妖姬面皮挂不住,倏然崩裂,气得他又怒又急,几乎咬碎银牙。干脆脸也不要了,一把扯掉裂皮烂肉,赤红着一张血鬼面,张牙舞爪便要同女鬼们拼命。
“啊!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映夜早已捂住团子耳朵,心中叫苦。
“世风日下啊,也没鬼来管管?”
团子却看得津津有味,恐惧早抛之脑后,反倒兴冲冲直咂嘴:“啧啧啧,这位城主大人怕不是位绝世美男吧,竟男女通杀啊。”
映夜敲他脑壳,“喂!小孩子家懂什么?少瞎说,小心被她们听了去。”
可随后,一道金光骤然大作,伴随漫天喷涌而出的三道血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