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再怎么懊恼,生气,但在情绪的触底处,层层掩埋,遮盖着那一丝释然。
她侧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视界里全是虫子的尸体,枯萎的草和不断掉落的叶。动物们大多充满灵性,凭着敏锐的直觉就发现这里充满危险而不再靠近。呵,可到嘴的肉岂能不食?高闻邸这时候离开,不异于羊入虎口,焉有不吃之理?
夜愈发深沉,林子深处不断传出啼叫和嘶嚎。阿祛吐掉那口反噬的血后终于舒服许多,拖着脚爬向最近的树坐好,至于那堆火,渐渐变弱,直至剩下一息残存。
如阿祛所想那般,高闻邸果不其然遇到了野兽的围猎。他已尽可能地将野兽引开,千钧一发时赌了一把阿祛的那包粉末是毒药。
很幸运,他赌赢了。满地动物的横尸。
也很不幸,他左手臂被咬,血肉模糊,倒地不起。眼见着是活不成了,他却在想很可笑的事。那个少女的眼角长了一颗痣,垂眼的时候,斜睨看人的时候,傲慢的时候,都像一把勾子,叫自己移不开眼。
早知道,就摸一下了。
他冷笑一声,放松身体坦然享受这疼痛,静待死亡。
须臾,一群人举着火把从天而降。为首的是仍是东方铎,他的软甲下缠着厚厚的纱布,一见高闻邸立刻半跪着将他托起,口中喊道:“花嫣快来,少公子在这里,他伤得很重。”
高闻邸迷糊之际长了张嘴,东方铎俯身去听,“青面呢?”
“据听说,他离开后又折回去救冯逆之去了。”
离开,折回,这些高闻邸统统不知,但也听懂了一件事,两个人中,阿祛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他笑了笑,这才晕了过去。
两个时辰在阿祛看来简直比一个月还要长,她冷得已没什么知觉。呆愣愣地注视着看不清的黑暗处,颓唐沮丧,犹如枯木。
天快亮了,天下陷入黎明前最黑的时刻。偏偏就在这时,一个人背着柴从林深处踩着腐叶,伴随着莎莎声走了出来。
阿祛猛地一个振奋,脱口而出道:“你死哪去了,怎么才来?我要死了,看你怎么跟我爹交代。”
来人没有说话,而是笨拙地卸下柴,点火,重新燃起一堆篝火。火光照亮这个人的眉目,竟是少有的英气逼人。
而阿祛却泪流满脸,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她的是高兴还是失望。
高闻邸垂着一只手,不大方便,于是单膝跪地继续添柴。他沉默了会儿,忍不住看她,“你说的这个他,是青面还是那个冯教头?”
“我与冯逆之并不大熟。”阿祛复又靠回去,精神不济,半倚在树卷缩成小小的一团。她摊开掌心在捣鼓什么,隐隐预约又传来那种怪异的香味。
高闻邸不动声色,“为什么又回来?不怕花嫣杀了你?”
阿祛笑得傲慢,“只有我阿祛不要的,没有被人抢走的。”
“真抢了去又如何?”
“那就玉石俱焚。”阿祛说得云淡风轻,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高闻邸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沉静长久。“倒是与我很像,得不到的,宁可毁了,也不给别人。”
阿祛忽然笑起来,不屑地,狠狠地看着他,“老天真不开眼,居然没叫野兽给你咬死。”
“你果然想我死?”
“对。”
高闻邸脸色铁青,缓慢走过去,将手放在她面前,“没关系,只要你跟我走。”
“呸。”
“你给我下的蛊还未解,我死,你要殉葬。”
“等他来了,我叫他给你刺个对穿挂墙头风干了喂狗。还想解蛊?做梦去吧,这辈子都别想。”阿祛气得不轻,开始翻找那包毒粉。
“你在找这个吗?”高闻邸将纸拿出来给她看。
阿祛简直气疯了,伸手要去撕打他,“高闻邸我杀了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还偷东西,你还给我。”
高闻邸捏住她的手,这才发现掌心全是深浅不一的伤口。浅的皮肉翻飞,深的可见白骨。奇特的是,这些伤口都在散发异香。
“花嫣。”
花嫣从远一点的地方走来,低头看了眼,轻声道:“双生蛊,一方生命体征越弱,另一方感应便越强。她在自残求救,蛊毒已深还在强求,只怕……”
“饮鸩止渴,他不会来了。”
阿祛厌恶地看着他二人,咬紧唇道:“他不会抛下我的。”
“他已经放弃你了。”
“没有!”
高闻邸静静看着她歇斯底里地又哭又闹,片刻花嫣看不下去了,一把揪住她的领口扬起手要给她一巴掌。高闻邸拦下来,“你走,去叫东方铎来。”
“少公子……”
高闻邸冷冷看了她一眼,花嫣垂下头离开,“是。”
“高闻邸,你这个畜牲,有本事你杀了我,我阿祛可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