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可是,燕子啄春泥,雀儿眠柳枝,不过依恋一年春暖,又有什么错。
柳露桃珍爱安稳舒适日子,从前卖唱的日子怎么不是安稳日子?不求人不害人,歌喉易货技艺为生,是柳青雪硬生生将她拽进深宅大院,令她过上公侯夫人的日子。
大约柳青雪眼里她确实是一只雀鸟,流光的羽衣送嫁,金丝笼作妆。
如今仍是雀鸟,痴心妄想霸占凤凰枝。
柳露桃自嘲一笑。
芳时正与她卸头,瞧她要笑不笑烦恼样子,劝她说:“娘子别烦心,今日娘子说的句句在理,太太回去和二娘子说,便也该收敛。”
柳露桃徐徐摇头,从镜中看向芳时打趣:“你这丫头,怎向着我说话?你也自小与你家二娘子一处长大来的。”
芳时一一说来:“自幼的情分原也有,只是后来十二岁上二娘子大病一场,醒来性情大变,待我总不如幼时亲近,倒和翠羽好些。”
翠羽是另一个贴身答应,也一齐陪来侯府。
芳时说着,抬眼瞧见柳露桃笑得一脸揶揄,情知是吃花搅,跺一跺脚:“娘子惯取笑人。”
她握着柳露桃的发,声气渐低:“人心不是肉长?娘子待我两个很好。”
唉,柳露桃一怔。
叫你说话,你要煽情,柳露桃拍拍她的手。
这时稍间门帘一晃,翠羽进来。
想是瞧见柳露桃还在妆台坐,翠羽一下不很乐意:“深更半夜也不歇,听壁走篱的夜猫儿也不是这般折腾。”
又连声催促:“你快歇下罢,要不的我等也歇不得。”
芳时皱眉:“你也少说一句,哪有教训主子的道理。”
“谁是主子?”翠羽顺着竿瞪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金封泥糊不住烂墙根,要你上赶着献殷勤!”
芳时要争执,柳露桃拉着:“罢了,安置便了。”
不值当。
柳露桃为人,信一个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老天长眼芳时顺她的信奉,愿意给她当解语花。可是有解语花自然就有灯芯草,专拣你心火熬油,柳露桃信桃来李答,也知道人心向背谁能奈何。
前日柳青雪的信,就是过翠羽的手递进来。
这是盼着伺候真菩萨,看不上柳露桃这尊假观音。
芳时点茶柳露桃服用,次后脱衣安枕,柳露桃吩咐翠羽出去。
她出去前,柳露桃仿若无心提一句:“她若是个疼你的,当年怎不带你出去享福?天大地大,偏叫你禁在这四方院子里伺候我?”
翠羽要争辩,柳露桃挥挥手:“嘘,这深晚惊动前院可不好。”
呸!翠羽气一个立睁,摔打帘子出去。
柳露桃打发芳时也跟着去:“你随去,你与我亲近,仔细有人进来不饶你。”听她如此说,芳时过来在榻边上躺下:“我偏陪着娘子。”
是夜芳时又絮絮劝说一晌,要娘子宽心,柳露桃听着,姗姗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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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柳露桃一番提点使柳青雪和杜氏知难而退,接连几日没听见风浪。芳时日益喜笑颜开,说二姑娘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总不至于一颗心只存住情情爱爱,想必一阵子的兴儿已经过去。
相较之下柳露桃没那么乐观,直觉此事还没完。
不过,完没完的,眼下日子还得过。
这日方闲庭休沐,来柳露桃房中用早膳。
夫妻二个举案齐眉,成婚以来没红过脸,但公侯人家规矩分明,前院是前院、后宅是后宅,方闲庭有书房柳露桃有绣房,不在一处起居。
今日早膳柳露桃只传一样乳饼、一样芽菜并一盅清粥,方闲庭休沐时喜好习字作画,不比上衙要到营中跑马练兵费体力,用得多看要克化不了。
看样子,这样精简吃食很得方闲庭中意,脸上十分松泛,柳露桃觑一觑他脸色,起茬:
“今日与龙津桥沈家娘子有约,要去西市逛逛,官人有什么物件心里想着采买么?只对妾说。”
不知为何,方闲庭利剑一般的长眉微皱。
开口却若无其事:“龙津桥,翰林院沈秉昆家?”
“是。”柳露桃答道。
翰林学士或谈时事或访人才,观察百官、宰执所奏,献纳之任官家信重。更要紧的,柳露桃有句话要劝方闲庭。
确切地说是要方闲庭去劝他爹。
她仿佛不经意:“前儿沈二姐说,翰林学士院新封几个直学士,师从濂溪先生,很是起些风波。”
方闲庭嗯一声:“翰林院多戴相门生,推崇荥阳学派,多少不合。”
柳露桃掩口笑道:“这一下参奏戴相的劄子要多起来呢。”
方闲庭只道:“倘若戴相行止无咎,想也无惧参奏。”
柳露桃装作恍然:“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