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了集市,两人不再交谈,心中都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车子骑得很慢,两人都没在意,一个在想“赵寒露”的事,一个在想老师的事。
还未结婚前,许廷宵听说过赵寒露的一些事迹,但都是一些不好的词。什么两女争一男、惹事精、善妒,说什么的都有。
最初知道他们要结婚时,他心里是不同意的,倒不是因为她身上的流言,而是因为他不喜通过这种方式去结婚,成家。
他觉得至少不要通过这种方式成家,到头来再弄得双方心里都不爽快,他头回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想那么多。
捋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这个婚没法结。
就算他同意,女方就能同意了?更何况还有意中人。
思量再三,他紧赶慢赶回到家里,院子外围了几个邻居,他就知道人已经过来了。
他很疑惑,听说女方念过书,上过高中,后来因为一些事没继续念,但那也是村里有文化的人,怎么就什么都不要,闷着头嫁过来了?
他顶着一圈人的视线推开门,木门上的红漆扑簌簌往下掉,他停下步子抿唇,这道门是他十六岁那年亲手做的,还有张小方桌,四个小凳子。
那年他的木工已小有所成,梁师傅让他自己放手去做,给他提了两个建议,一个是去镇子上的家具厂上工,一个是做些小木工,再拿去镇上卖,镇上有不少落败的地主,家里小孩子喜欢这些新奇玩意儿。
梁师傅说家具厂处于起步阶段,前期需要投入不少工时,人力,正是缺人的时候,以他的手艺,去那里将来肯定能发展起来。
梁师傅还说自己做小木工不好长久发展,会面临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人工不够,第二个是没有固定客源。
利弊梁师傅都说了,不说他自己不也明白的吗?
他那时候在想什么?
他在想,困在那个小家具厂有什么意思,不如自己单干。
单干的结果是什么?
是屡次碰壁,是遭人白眼。
起初他雕刻的那些小玩意很受欢迎,活灵活现的小动物;结实有力的弹弓;纹理独特的实木杯子,还有人以口描绘,他也能做出来。
晚上通宵做木工,白天去镇上一间间拍门推销。
现在手上还有许多陈年旧疤,一层又一层的厚茧子。
这些东西曾有过辉煌期,就像梁师傅说的,不长久,昙花一现。
一段时间下来,购买的人少了,即使他叫上丁传他们一起,人手多也没用,最主要的是没固定客源,那就不会发展起来。
一个刚具雏形的小作坊宣告破产。
渐渐的,不会再有人提起他雕刻的木工,也忘了他曾用七年的时间学这门手艺,从九岁到十六岁。
他用剩下不多的钱买了一桶油漆,再去后山上砍树,选了最粗的一颗。
从测量到切割,再从修整到组装,最后上油漆,每一步他都格外认真。
替家里换了这些,他去了村长家,拿着曾审批下来的木材使用单,算是物归原主,就此再没用过这门手艺。
身后的谈论声变大,他才发觉他愣了许久。
不动声色的吐口气,他推开了那扇门,门后的布局那么熟悉又陌生。
他躺了十来年的床上,躺着一个即将要嫁给他的人,小小的鹅蛋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道阴影,周围环境好似被虚化。
呼吸放轻,他不敢上前打扰。
他开始嫌弃他的房间,地没打扫,衣裳都扔在床上,那是他上次外出打工收拾衣服时扒乱的。
角落还有老鼠打的洞,一直说和点水泥堵上,还没来得及弄,应该先借只猫过来,他可不想堵上后,老鼠在洞里继续繁衍,半夜被老鼠声吵醒。
墙上光秃秃的,应该贴几张小胖孩的海报,谁家结婚这么简陋,简直是看不起新媳妇的表现。
最重要的的是还要套几床大红被子,再买几身衣裳。
恍惚了许久,床上传来动静,他回过神,忽然发现结婚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有些不知所措,猜测她醒来会不会跟他闹,又会不会跑。
他双手抱胸靠在门口,这个位置很好,清楚的看到她睁开眼后直愣愣的盯着他,好似从未见过他。
他记得,他们是见过面的,远远的见过一面。
他觉得他应该开口说句什么,至少别那么冷场。
斟酌了下词语,他说:“你别嫌弃这里。”
她还在盯着他,他的耳尖偷偷红了,故意不站直,掩饰他的紧张。
下一秒,床上的人皱着眉头,疑惑又惊讶,蹦出一句:“你不是死了吗?”
他清楚的听到门外的吸气声,他那颗隐隐跳动的心冷寂下来,犹如被人兜头浇一盆冷水。
刚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