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前些年流匪侵扰、饥荒恶疫不断,楚家客栈的伙计都是楚潇在乱世中逐一收容的,大伙儿见惯了掌柜的手段,麻利地将护城官兵们拖至草丛中掩藏起来。
唯独白无霜不太聪明,上下打量着楚潇,惊奇问道:“掌柜,为何这酒对你不起作用?”
楚潇丢下手里的酒碗:“叫我什么?”
“娘……娘子。”
“嗯。”
楚潇侧首瞧见其余伙计忙活完了,点点头示意他们先回去,只领着白无霜往商道旁的林子里去,简单解释了句:“我提前吃过解药了。”
白无霜恍然,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适时奉承道:“思虑周全,不愧是娘子!下次这种事你让我来就好,他们哪配得上娘子的敬酒啊……”
“在宋将军面前,你我是夫妇。可在护城官兵眼里,你只是我家客栈的帐房先生,如何能代表客栈去敬酒啊?”
楚潇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莫非你是真的想做我夫君?”
白无霜登时吓得结舌:“掌,掌柜于我,如父如母,不,不敢……”
楚潇瞧了眼愈晚的天色,不再寻他开心:“好了,宋将军快要来了,我们捉紧些。”
白无霜点起一盏莹亮灯笼,二人借着明明烛光往林深处去。
不多时便来到澜水河畔,因着近日小雨连绵,原本打好的木料都被堆在临时搭建成的油布棚子下,小山尖似的一摞。
白无霜将木料逐一拖出,放置在林间的空地上,看着奇形怪状的木块们,他脸上划过几丝茫然。
“这些东西真的能做舟?”
楚潇笑道:“当然可以。”
林深处二人交谈声不断,而此时远处的商道口,却悄然多了另几抹身影。
宋弦远远就瞧见商道口两侧干干净净,一名守卫都没有,原先还提防着有诈,谁知摸近后却听见了数道酣畅淋漓的鼻鼾声。
“将军小心,我去看看。”
身后的一名方圆脸男子从袖中拔出一柄短刃,循声小心靠近了矮树丛,以短刃轻拨开一枝树叶,只一眼便呼吸骤停了几瞬。
只见十余大汉四仰八叉倒在其后,彼此相拥交叠,腹肚如鼓此起彼落,睡相放浪睡态不羁。
别说商道口来人了,恐怕神仙下凡也惊不醒他们。
李南山嫌恶地收回手:“将军,凉州的护城兵也太不像话了,上值也能睡成这个猪样。”
宋弦的乌金织云纹长靴踢开了不远处的小草堆,一只半干的酒碗露了出来。
宋弦冷笑道:“不是他们不像话,是有些人太有能耐了。”
他朝后伸手:“北川,把剑给我。”
另一名方正脸男子打开手里的琴盒,取出一把笔直如松的银光长剑,恭敬递到他手上。
宋弦将剑系妥在腰侧,回首对二人道:“跟着我,待会儿小心些。那女子蹊跷之处颇多,若是动起手来,不必手软,我们另外想办法入营。”
二人抱拳应道:“是。”
宋弦轻巧跃至树梢上,就着林间温凉舒漾的月光,悄无声息往河畔处去。
不多时,林间的人声逐渐清晰了起来。
宋弦远远看见一盏盈黄烛灯,于是顿足落在了一枝高柏梢头上,自上端详着下方的二人。
是白日那对夫妻,正围着一摞木料忙活。
可这木料的形状……
像是榫卯舟?
宋弦微微有些发怔,下一刻便听见白无霜的哀嚎声。
“这也太难了吧……”
其侧的年轻女子轻笑了两声。
“这有何难,我教你一个独门小秘诀,只需从第二短的卯块起步,将其余榫块依次往其上搭放……”
那女子的嗓音轻缓,落在宋弦耳里却像是炸响了一道骇雷,震得他头脑空白,周身发麻,只觉下一刻就要坠空而下。
那些存放在心底的记忆不可阻挡地破土而出——
纱帘软香,楠木长案,两道小小的身影在玉屏后亲密相靠,少女嗓音温柔,娓娓道来。
“我教你一个独门小秘诀,只需从第二短的卯块起步,将其余榫块依次往其上搭放……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不愧是竹清姐姐!”
宋弦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命攥得死紧,令他呼吸都在生疼。
又是她!又是这名戴帷帽的女子!
心里的血液升腾而上,直冲入脑海滚烫沸腾,宋弦难以自抑地跃下树梢,大步朝那女子迈去。
问清楚,一定要与她问个清楚!
然而下一刻,白无霜的拍手叫好声传来,先给宋弦兜头盖脸地浇了一桶凉水。
“厉害!不愧是娘子!”
……娘子?
“少贫了。”
楚潇笑着打断他,转眸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