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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中茧(13)(2 / 2)

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一滴鲜血滚落在地上,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

她自然是没注意到这一微小的变故,但下一秒,她陡然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变得柔软,一脚踩下去给她一种站在泥沼中的错觉。

周围暗沉的土地变成了绿色,那些树木又蜕了一层皮,皮下是白色的皮,泛着金属的光泽,在晦暗的环境中格外扎眼。那松柏树也不再是松柏树,它们的叶子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最终长成人手的模样。

“阿初,是你吗?”

缥缈的声音犹如潮汐忽远忽近,祂每叫一次那个陌生的名字,林岁的心就会像是被撕碎再粘合一般,一次又一次,连带着呼吸都是疼的。

到底是谁?为何如此熟悉?熟悉到,光是听见名字就想要落泪哭泣的程度,可她明明叫林岁。

“阿初,是你回来了吗?阿初…”

“啥子意思?!”林岁强撑着精神,踉踉跄跄地在那柔软的土地上站起,扯着嗓子仰头喊道:“你在说啥子!?我听不懂!你到底是谁?”

“你把张翠花弄哪去了?!搞快把她还回来!”

林岁在林中奔跑着,好似这样就能甩掉黏在她身周的雾霾。耳畔的风化作尖锐的指甲捅入耳膜,对着松软的脑花一顿乱搅。轻轻一踩便要塌陷的土地自下生长出无数双苍白的手,它们胡乱挥动着,似要抓住一根能够承载怨念的浮木。

惨叫声,刺耳的惨叫声,听不懂的语言和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大概还有年幼的孩子与年迈的老人,这是来自无限轮回的嘶吼,它们在阴暗中蔓延…

突然,林岁感觉到脚下一紧,意识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她猛然扑倒在地。却是不疼——该是不疼的,那土地比起阿嬷身上松垮的肉还软。

但那地下还要冒出失去皮肉的手来,只是差一点,差一点就将她的眼球戳破——或许已经戳破了。

那湿润的感觉,犹如巨大的气泡在脑中炸开,搅散的脑浆在那一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像是开了口子的气球,填充内部的内容物争先恐后地从那缺口涌出。

人类死掉后的眼球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所以好看的眼睛要趁着鲜活时摘下。小鼠死掉后的眼球却是晶莹剔透,如同宝石般可爱。

那她的呢?她现在的眼球呢?是什么样子?会像炸开的烟花吗?还是像宿醉后的呕吐物?

她从未见过眼球的背面,就如也没人知道那月亮的背面。

眼球的背面是什么样子?

月亮的背面是什么样子?

或许它们是一样的。

或许,眼球的背面是月亮。

撕裂的疼痛感使林岁清醒了一些,她赶忙翻过身,转头看向自己的脚,发现那些残缺不堪的手正死死抓住她的脚踝,将她向下拖拽着,誓要让她也沉入亡者的深渊。

那些怨怼,那些不甘,那些落满血泪的诅咒,深深烙印在林岁的灵魂,生生世世,亿万斯年。

她好像在哭——大概是在哭,温热的湿润感从眼眶滑落,顺着脸庞滑过下巴,留在皮肤上的触感只是噩梦的余温。

啪嗒…啪嗒…

不知是何物落在地上。

但不重要了,她是不是在哭都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去!回家去!回到阿嬷身边去!她要带着阿嬷一起逃离这里。

露出白骨的手在林岁的腿上划拉出数道伤痕,肉与骨在被拉扯之间如同紧绷的琴弦,像是裂开的白瓷,寸寸断裂。

咔嚓…咔嚓…

她的腿骨被折断,肉牵连着筋骨,红色的肌肉是一丝一丝的,跟她耳朵上的红线一个颜色,那是阿嬷精挑细选的颜色。

地上生出的残臂狠狠抠挖她那骇人伤口下裸露的血肉,参天的白色大树弯下腰,长成手指形状的树叶生出尖刺,刺入她流淌着鲜血的皮肤下,穿过肉与筋膜的阻隔,沿着她那纤细的骨头生长着。

树枝刮擦着白骨的声音传导入混乱的大脑,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但似乎什么都没记起...

那来自灵魂的悲鸣,血脉相连的疼痛,永世无穷的仇恨——她忘了不该忘的事,也忘了不该忘的人,她卑劣地、自私地苟活于世。于是他们诅咒她,诅咒她成为怪物,诅咒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好疼好疼…阿嬷,岁岁好疼啊…

林岁完好的另一只眼睛落了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失控地坠入地面。

“阿初...阿初...”那声音又响起,像是在轻轻地叹息,叹息林岁无法彻底地清醒,叹息祂的痛比林岁的痛更痛,“阿初…”

“千万别忘记…”

“我们的…”

“约定…”

烟雾溶于空中,无形的水流冲散昏沉。噩梦惊醒时,才忽觉真假难辨。

“林岁!林岁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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