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的眼睛只能看见逐渐斑驳黑暗的画面,如同老牌电视机里时常出现的雪花屏,耳边尖细的鸣叫声像是要穿破她的脑膜。不受控制的身体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剩下狂躁的心脏在咚咚咚不停地跳动。
要是能死掉就好了。
林碎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这样想着。
……
“你说什么?”禾七坐在椅子上,看似平静地重复向姜厌问道。
姜厌尴尬地扣扣手,“呃,那个,林指导让我跟你说她,她家被水淹了。”
“呵呵,好一个被水淹了。”禾七冷笑两声,本就凶煞的脸上显得更加可怕,片刻后她像是放弃继续追究林碎的踪迹,“算了,核心带回来了吗?”
姜厌松了口气,“嗯,已经交给特保组了。”
特殊保护小组,专门管理核心的小组,处决者处理的所有尸神的核心都交由他们管理上交。
“行,你先好好休息吧。”禾七站起身,拍拍姜厌的肩膀,转身走出病房。
她走到门口时顿住了脚步,侧头提醒道:“对了,收队后找个时间单独来我办公室一趟。”
姜厌点头,“是。”
他猜测大概又是什么任务分配吧。
可是他刚从域内死里逃生出来诶,为什么又要给他们分配任务?继当牛马后他重获了一个新的名称,驴?这该死的顶头上司。
姜厌躺在病床上,眼睛直直盯着洁白的天花板,脑中不由自主地出现林碎的身影。
林碎这人,好像不算很坏。就像知璟说的,只是嘴巴不饶人,还有点...大概不能算作是只有一点贪财,她是非常贪财。
这两点其实也算不得她的缺点。姜厌不自觉为林碎辩解着。
乌黑及腰的长发,眼下与唇角下的两点墨痕,时常笑眯眯的脸。这些在姜厌的脑中不断组合,隐秘又酸涩、带着一丝用香精调出的葡萄味的巨浪将他席卷,被他藏在记忆最深处已经发黄的回忆如胶片机倒带般一幕幕出现。
他见过她的。
在姜家老宅,在他七岁时,祖母的葬礼上,她是跟着小叔回来的。
他在姜家本就不讨喜,祖母死后,他彻底成了孤身一人。那时他甚至在想,他何时会被他们所抛弃。
他躲在角落里,避开人群,期盼这样可以让自己有一丝安全感。
‘吃糖吗?’
穿越嘈杂的人群,有人注意到了躲在祠堂外的角落里、缩成一团的渺小的他。
她在他身边,席地而坐,‘别担心,死去的人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永存于世,她依旧在你身边。’
‘你相信灵魂吗?’
他依旧不说话,她坐在他一米远的位置,自说自话。
‘时间与灵魂,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人类活着的时候抓不住,死了反而才能参透一点它们的皮毛。’
年少的好奇与不知所谓,促使他从臂弯里抬起头,他盯着她的脸,她的眼眸里流转着星河,就像是祖母最爱讲的故事里,古国的那位公主穿越时空来到他的身边。
‘但是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三种东西可以不受它们的束缚。’
‘Butterfly, Religion and Love.’
‘蝴蝶的灵魂生来自由,它们的生命从不用时间计算。对蝴蝶来说,振翅的那一瞬,即是永恒。’
‘宗教或许就是从永恒中诞生,它已经超越时间,灵魂也由它来定义。’
他正听得入迷时,小叔走过来打断了她,‘阿碎,我们该离开了。’
她抬头望着小叔,他们俩相视一笑,好像在这一刻,她又明白了命运的抉择。
‘看来,最后一种,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了,当你真正理解它们的那一天时,你会再次见到你所思念着的人。’
她将手搭在小叔的手上,站起时跟他道了个别,又牵着小叔的手走到祠堂门口,看着里面重重叠叠的牌位,悄声说了一句话。
他十三岁时,他也见过她的。
他仍记得他们的第二次相遇,那是一个被潮湿淹没的夜晚。他在异化区内经历了一次殊死搏斗后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去看望他的妹妹,他只想远远地、透过玻璃窗远远地看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昏迷不醒的妹妹,那是他在无数次的死亡倒影中唯一不可放下的执念。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他却被姜家毫不留情地被赶出医院。
裂开的伤口渗出大片血液,几度令他昏厥的剧痛肆意啃咬他的意志。他害怕就此死去,只好打算先回到异管局,结果走到半路就因支撑不住而倒下。
‘你还好吗?’
清冽如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疼痛似乎被渐渐安抚,他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还不停念叨着:救救我。
后来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她将濒死的他救下,免除他的死亡。
神明应信徒之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