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在她体内相逢、汇聚、融合,合为整体,统一融洽得如同出自于一个人。
菊地绮良瞳仁映出的少年正望向她背后,没有表情的脸以直勾勾到不寒而栗的眼神注视着来人。
“你是谁?”他问。
没等来人回答,菊地绮良骤然感觉自己变得轻松,如拔出一根贯穿身体订在某处的长针。
代表悲伤的眼泪停止了倾泄。
“我是影山茂夫,小良的丈夫。”背后的人说。
事情发展得像个荒唐的梦境,菊地绮良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后立即欣喜地叫起来:“老公!”
转身飞扑进男人的怀里。
她不停地嗅嗅他,触摸他,甚至想要用牙齿咀嚼他,恨不得用遍五官感知好用于确认他的真实存在。
“你真的来找我了!?我还以为那只是梦。”
男人同一般上班族无差异地身着西装,他的身形挺拔颀长,气质由少年式的阴郁变得成年人的沉稳。虽然声音和体型已经与少年时不同,但额前黑发落下眉眼的浓郁阴影,阴影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神色,还有那平和、坚定、敏感与可怖截然相反却和谐汇集于一体的眼神。
与少年时毫无二致。
二十七岁的影山茂夫说:“不是梦,是一个可供灵魂容身的空间幻境。”
他伸手将菊地绮良头顶残留的樱花花瓣摘落。
“很厉害,好厉害,太厉害啦。”她将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使自己柔软的嘴唇靠近对方灵敏的耳畔,暧昧地出声道。
菊地绮良想,老公又在讲自己听不懂的话。一切已截然不同,她开始尝试认知与理解,不再用忽视的手段去拒绝他对自己展示那独特的世界。
十四岁的影山茂夫凝视着她和另一位影山茂夫相拥,不禁想到,原来小良姓影山是因为小良的丈夫叫……
得出的结论令他几乎同时感受到不适和满足。
“最上幻境那种吗?”被排斥在外的少年人突然开口问。
“是的。”
如出一辙的他们对视。
影山茂夫向他解释现状:“我认为这只是在表面上除去了诅咒,它还会生长,除非将小良感染诅咒的源头解决。”
“是啊,”成年男人低头呢喃道,“小良,我竟然没有发觉。”
他们的距离极近,近到能观察到对方脸上的汗毛微颤。
目光在彼此亲密间距中变得涣散,菊地绮良只想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但是……
菊地绮良瞧瞧老公,又转头看看这个世界还是个少年的影山茂夫,左顾右看间感到万分为难。
人为什么不能同时拥有一个老公,一个体验初恋的恋爱对象呢?注:未和恋爱对象谈恋爱。
她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阵,忽然皱起眉头捂住脸,小声且羞愧地说:“我做错了一件事。”
自以为溺水的菊地绮良丧失掉理智,她必须牢牢抓住浮木,为了活命;此时才恍惚察觉自己从未进入水中,可她实际上却像颗沉重的石头,正压着一个少年沉入水底。
“我做错了。”
菊地绮良为此羞耻。
影山茂夫向下俯首,将两人的额头紧贴、鼻尖轻抵,同样小声地说:“你给了我自信。”
呼吸的温热氤氲在她的细腻皮肤上。
他继续说着:“无论是哪个我,小良都仿佛只是为了证明我非常好,非常值得爱而出现的人,你的爱宽慰了我。”
好感动的菊地绮良对老公的爱意都要具象化作粉红泡泡从瞳孔里冒出来。
“而且小良也做不了什么。”一副天然表情的影山茂夫超级肯定道。
菊地绮良:?
最后一句充满刻板和偏见的话其实完全没必要说。
少年人再次感受到了隔阂——他是故意的。
影山茂夫从不是一个完美的圣人,他首先善良且温和,其次也会逃避、撒谎,更拥有与温良性情背道而驰的剧烈占有欲和控制欲。
没有控制欲的好人不会为了践行自己的理念去对抗惩罚、教育坏人。
不可以违背“好人”的理念。
可一个好人再固执再古怪,善良也是他面对世界、应对事件的首要做法。
“那我先回家了,再见。”
他对两人礼貌挥别后独自离开,少年瘦削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夕阳的黯然余晖里。
微风卷起一枚花瓣,粘在菊地绮良的脸上,她捻了下来,指尖的透明花瓣比起粉色更偏向于青白,分明还是花蕾就被迫盛放了。
形单影只的少年心中仿佛再次生成了两个自己,说出相反的言语。
平常的一面说:从一开始她看到的人就不是自己。
黑暗的一面说:我的东西被抢走了。
两个都是影山茂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