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未央宫方向的宫道挤了不少人,或是救火或是打听。
时非渺眼看自己这几箱药材不方便挤过去,干脆挥手带着非晚踩着旁边的花草绕进一条小路。
和外面人挤人的宫道不同,小路这侧没有太阳没有花草,只有七零八落的苔藓,和不少废弃的立柜床榻,应当荒废了不少时间。
“从此处过去就到未央宫后门了。”
听着时非渺的解释,非晚垂下眼睫看向面前被挡在立柜后的半人高小洞,一个不好的想法涌入脑中。
“这是狗洞?”
时非渺:“是的,时未歇和时无咎挖来钻的。”
非晚:?
跟在时非渺后面,非晚也抱着箱子穿过小洞,未央宫半合的后门近在眼前。
这后门本来通向的地方也是废弃物堆放处附近,早已荒废多年,确实没有什么人过来。
时非渺对于熟练了解宫闱路线的得意还在面上尚未褪去,就见后门打开,两个宫人合力抬着一个布包出来。
非晚望去,布包说大也不算大,按理说不至于两个人才能抬动。但这两个宫人像是在嫌弃什么,都纷纷将抬着布包的手尽力伸远,面上也是一副惶惶之色,似乎布包中有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
后门外本就杂草丛生,非晚几人又站在阴暗处的小洞边,不太显眼。
两个宫人念念有词走了几步,才顺着几个华贵的大箱子看见后面的两位公主。
分明是冬末初春的时节,没被太阳照射的后门方向阴凉如水,恰好有微风吹过,仿佛深冬的寒意又席卷而来。
非晚却瞧见,那两名宫人额角纷纷划过不少汗珠,不停吞咽的喉咙前,是被汗水浸湿的领襟。
不止额前,他们手心里也全是汗水。
匆忙的慌乱之下,两个宫人弯身行礼,却没将手中布包拿稳,漏出一角来。
里面的东西自然也顺着这一角向下落出。
是一截焦黑又凹凸不平的手骨。
时非渺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正准备张口喊出声,又担心一口气吸进去什么不好的东西,连忙闭嘴伸手捂住口鼻。
非晚认出手骨上的玛瑙戒指。
她上个档在未央宫侧殿蹲点时,见到淳婕妤戴着这戒指招摇炫耀。
不等公主们的“平身”,两名宫人已经抖着手战战兢兢拿起手骨,塞回布包之中。
“淳婕妤遇难了?”非晚开口询问。
“在寝殿遇难了。”
两名宫人不愿过多回答,只点着脑袋回应一句,就急忙抬着布包离去。
时非渺反应过来,目送两人的背影,怕惊扰什么一样,小心翼翼用气声发问:“那是……淳婕妤的手?”
她虽然没见过这位不比她大几岁的婕妤,却也知道这位是后宫新贵。没想到第一次相见居然是这种情况,难免有些惊恐。
非晚轻轻颔首。
她不算害怕,却忍不住回想刚才那截手骨的样子。
在清醒的情况下,人一般不会被活活烧死。
大多数火灾现场,受害者都是被烟雾熏晕,失去意识后倒地才彻底被火苗裹卷燃烧。
但那截手骨的指节却是扭曲的。
像是淳婕妤生前紧紧抓住了什么东西,却被硬生生掰断指节不得不松开,但整个手还是呈现出想要握住什么东西的姿势。
可她是宫内炙手可热的宠妃,甚至敢在大庭广众下说皇贵妃的坏话,要是在起火前折断手指,必然会有太医前来医治。
非晚方才随意一瞥,没看出医治过的痕迹,甚至连潦草包扎过的样子也没有。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淳婕妤的手指刚刚折断,火势就一发不可收拾,让她没有机会简单包扎,也没有机会得到救治。
二是,淳婕妤的手指是在起火后被折断的。
又有微风经过,非晚打了个冷颤,不再继续想下去。又瞧见时非渺惊魂未定的神色,也不再提这事,只和她一起快步进入未央宫。
未央宫侧殿已经不复前两日的堂皇,昨日非晚见到的那棵梅树已经烧的只剩残根,不远处的寝殿更是连顶都不剩,只留下堆堆灰烬。
时非渺一路都在抽泣,见到未央宫主殿前的太后连忙扑过去询问:“皇祖母,父皇如何了?”
太后面上郁郁,长叹一声:“尚在昏迷,但服过唐太医的丹药,情况已是好转了。”
见时非渺一直流泪,太后又拍拍她的手,拉着她进了主殿。
非晚跟在身后,一同瞧见了躺在软榻上尚未转醒的狗皇帝。或许是过于匆忙,没人给狗皇帝更衣,非晚见他厚重的龙袍袖角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身前的太后还在宽慰时非渺:“万幸你父皇吉人天相,有真龙之气护体,当时恰好在沐浴。只是晕了过去,人没被烧到。”